沉鹿 作品

548.闻人与付:无穷梦境,苍雪邀请......

轰隆一声巨响,乌云间闪电劈过,天穹露出一个大口子来,瓢泼的雨水往大地砸下。

青年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廊亭,收起大伞,黄色的泥水溅落在他鞋面上,随着走动,自然而然消弭于无形。

四周的景物在快速变幻,廊亭消失,转而是流动的风沙,与深蓝夜幕下满是流动星辰的天空,但很快,这些大漠景象也消失了,变作了青石与锁链连接而成的栈道,一步步通向天梯最高处。

青年抬起腿,缓慢地向上攀去。

他的步伐有些奇特,细看的话,会发现左腿动作似乎有轻微的不自然,但被隐藏得极好,看起来只是动作稍慢一些,偶尔甚至有些不紧不慢的从容。

但这种不紧不慢,在爬到一半时被打破了。他收到了一封灵雀衔来的信,加快了动作,于是最后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双手撑在地上,抵达了石梯最上端。

回头望,身后云深似海,天堑无边。

但他并没有回头,整理好衣服,重新从容地一步步走进大殿。

有人在里边等他。

那是个相貌轮廓和他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但五官整体更厚重、深刻,目光如鹰隼盯向他。

“你来迟了。”

青年并不回这话,他目光很少直视人,若是直视,旁人便可以很清晰看见,他瞳孔其实是灰色的,睫毛极长,单眼皮垂下,有种全然不同于一般高傲冷淡人士的,更令人怄火的气息。

那轻蔑并不会表露出来,他神情甚至是很平静的,但当他注视着你,你便清楚,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你,更遑论将人放在眼中。

“天定山出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计较迟到的事,一边带他向大殿中心走去,一边道。

“不关我们的事,洛逸仙宗和归元宗闹起来了,让他们自去闹。”

“因为什么而闹?死了一个筑基?”

他难得话多,倒叫中年男人多看了他一眼,想着他以后也要了解,便道:“不是普通筑基,那女孩身份特殊。”

“她成不了元婴。”

青年语气平淡地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何况,洛逸仙宗,当真会让她成吗?”

若当真会,为何这么多年,再没有出现过一个姓连的仙宗宗主?

既然如此,特殊在哪?

中年男人看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两人一边往新开启的阵法中站去,边道,“消息倒是挺灵通。”

“可惜不止这么简单。”

“洛逸仙宗内部确实分为多个派系,支持连家上位的不多,但是,这次不一样。”

青年心中微微一沉,听见他道,“实则我怀疑这次,未必没有内部下手的因素。家族盘踞的宗门从来如此,大家都有自己的利益,甚至于很多时候,动乱便起源于自身。”

“可惜这次他们打错了主意,洛逸仙宗来的元婴是利仁和烛纯,利仁那人本就无家族,无利益牵扯,性情一等一的古板,而烛纯看似不管事,毫无根系,实则据我们暗地里了解,也跟连家有几分香火情。”

“重要的是,你知道吗,天巽界那位,要传布道统了。”

两人身形消失在大殿中,再出现,面前是一片漆黑,四面像陷入了静止,实则是他们被包裹固定在了特定的位置。

这种地方,总是无聊的,中年男人也不介意多聊几句。

“天巽界那位当年受过连家仙人点拨,而今出关,洛逸仙宗若是消息灵通,自该将人准备好,听闻那女孩正是这一代,仙人秘法学得最好的。”

“利仁应当清楚这事,所以现在怒不可遏,只是怒火到底是向着归元宗,还是向着自家宗门里那些目光短浅的,就不好说了。”

一个活生生的,能和上界沟通,搭上关系的机会,就这样硬生生被掐灭了,谁能不恼火?

真只是死一个连家人,反而好了。

青年听完这话,却只道。

“如果真的那般重要,一开始便该护在琉璃罩好的花房里,好好保护,何必事后来闹?”

他语气并无讥讽,但偏向性如此明显,中年男人还是第一次见,不由侧目。

“你喜欢归元宗?那当初为何不提出要去?”

虽然只是个本界宗门,但教学底蕴确实相当不错。

青年冷冷看了他一眼,闭目。

中年男人这才哑然,想起他是自己从小世界摸出来的,听说和个小剑修摸爬滚打几年,回过神,便已经错过年龄了。

听闻那闹不和,分道扬镳的小剑修,后来倒是自去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仙阶,往归元宗做杂役弟子去了。

中年男人的思绪忽而微微一顿。

这次那扬名的剑修,是不是也是杂役弟子出身来着?

那确实是个不容易忘记的人物。

野路子出身的剑修,据说没受过任何正规教导,却从一入宗,就有着力压同代的实力,灵根也是一等一出众,据说往归元界第一学府云间学堂偷学,差点惹得学堂长老和宗门求情,让她破格提前考核转正。

可惜门规不可破,后来转正成正式弟子,第一次露脸,便是元婴大典上,力压万法宗同代天才成了第一,堪称石破天惊。

有了这些前情,这次闯进群英大会筑基赛前十,似乎也不是那么叫人意外的事。

如果没有后续的事……

中年男人眯起眼,他注视着面前青年那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我提醒你,若想争那个位子,有些心思最好收起来。”

“重光不是好惹的,他若是好惹,八年前,你这条腿就不会被用秘法二次打断,药石无医。”

“殿里可以容许有一个腿脚不便的殿主,但不会允许出现一个不和付家联姻的殿主。”

“这点于重光是,于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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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于重光是,于你也是。”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雷鸣般震来,深重的帷幕当中,只身穿寝衣,睡在床榻上的青年眉头紧紧蹙着,额头落下一层层冷汗。

意识似乎来到了即将清醒的边缘,手无意识抓住了被角,却又很快,再次松开,被拉进了更深层的梦境。

是上一个梦的延续。

说那些话时,无论是青年,还是中年男子,都只以为那件事很快会落下帷幕。

毕竟归元宗两位道君保人态度坚决,坚持称是山邪附体,本人无过,也没有入魔,只罚不杀。而洛逸仙宗,拖后腿的人又太多。

赛后诸宗门大会在即,各宗宗主和代表即将到场,再不愿意,也得化干戈为玉帛。

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切确实超乎了人意料。

洛逸仙宗是出岔子的第一个,却并非唯一一个,问天宗野心勃勃剑指花叶派,花叶派花无仙老宗主骤然薨逝,老宗主德高望重,影响力遍布修仙界,无数金丹元婴敬之重之,为之奔丧,药宗紫阳真人炼六品丹失败,致使九霄虹脉被炸残,儒修宣布退出……

接二连三掀起的动乱,让许多宗门和道君心思浮动,或另有想法,无心大会后的表决,最后只得宣布推迟。

而这项没有及时做出的决议,似乎就是祸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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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危年醒了。

身穿白色寝衣的青年,目光长久没有定焦地落在面前的床帷某处,像是浑噩,又像是还陷在那场深重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