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1章

又一阵浪抬起,救生筏翻转,有人喊“还有活的”,声音高过风,带着破音。几只爬梯垂下去,黑影在水下抖了一抖,像想抓住,终究滑开。拖带器收回绳索,挂着一只破裂的包,包口敞开,里面都是随身杂物,一把旧折刀,一张半湿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着比了个剪刀手,身后是日光温暖的陆地。指挥舰发布最后的撤离令时,已经没有整编的“军”可撤,只有零散的点火和远处还在挣扎的灯。他们把能带走的伤员塞满每一寸甲板,铺开的保温毯像一张张没有花纹的旗。医生的手按在一个胸廓上,停留了三秒,又移到下一个;手背的血迹被雨反复洗淡,仍洗不净。有人在毯角下面塞了一个硬盒,吴雪认出那是给家属的物品收纳。盒盖合上的声音轻,轻得像一句“对不起”。

龙群没有追到最近处,它们在外圈旋转,像围着坟茔盘桓的守卫。守护巨龙从浪峰上抬头,竖瞳收缩又扩张,像在确认:偷走“王卵”的人被铁与火守护着,而它要守的是另一个尺度的秩序。它没有啸叫,只有低沉的声波送来,压在胸腔,像一块碑:你们的数目,将被刻记。

返航的航线像伤口缝合的线,歪歪扭扭,却不敢断。船队把灯全关了,靠着惯性和记忆滑行。海面偶尔浮起一些东西,像被遗忘的句点;也有从未见过的器物漂过,青铜的、刻符的,像龙宫自底部吐出的沉默证词。雷远了一些,雨细了,风像喘。有人开始小声说话,第一句是“在”,然后是“人数”,然后没有然后。更多人选择不说,舱壁传导的轰鸣在胸腔里循环,像空洞的鼓。

回望那片海,吴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不是龙,也不是舰,是一整个被掀翻的时代,侧身躺着。他想起课堂、训练场、面试题里那些被他当过玩笑的设问:“你相信龙吗?”“你相信神吗?”“升维者为神,降维者为魔。”在这一日之后,这些句子都不再是问题,而成了账单:要用多少命去付,要用多少年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