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特别篇:箱兵(敌厄)(第2页)
紧接着,是手臂和胸口传来的、长时间维持固定姿势带来的酸麻胀痛,但最清晰的,是颈窝处那片持续的冰凉的湿意。
万敌的眉头蹙得更深,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近在咫尺的景象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白厄依旧被他紧紧圈在怀里,维持着那个被束缚双臂,蜷缩倚靠的姿势。
但那双晴空般的蓝眸此刻正空洞的睁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源源不断的浸湿了他自己的白发鬓角,也濡湿了万敌的脖颈和衣领。
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灵魂般的茫然,像一尊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精致却无神的琉璃人偶。
泪水是冰凉的,滴在皮肤上带着微弱的刺激,但万敌胸腔里某个的方,却被这无声的哭泣烫了一下。
“……”他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箍着白厄的手臂下意识的松了些力道,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惊醒了僵硬如雕塑的白厄。
他猛的一颤,覆盖着装甲的身体瞬间绷紧,晴空蓝的瞳孔骤然收缩,聚焦在万敌刚刚苏醒,还带着睡意的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惊惶无助,还有一丝被“捕获”的绝望,他挣扎着想向后缩,却被万敌尚未完全松开的手臂和胸前的拘束带牢牢限制住。
“别动。”万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比昨夜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没有立刻放开白厄,反而抬起那只原本箍着他被缚双臂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动作,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白厄湿润冰凉的脸颊。
指腹的温热与皮肤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白厄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的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泪水流得更凶了。
他下意识的偏头想躲开这触碰,却被万敌捏着下巴固定住。
“哭什么?”万敌的声音很低,目光锁着的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更加剔透,却也更加脆弱的蓝眸。
他的拇指没有停止,有些笨拙却执着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剥落污渍般的用力,却奇异的没有弄疼对方。
“你是害怕?还是委屈?”
白厄只是颤抖,湛蓝的瞳孔剧烈的晃动,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他无法理解万敌此刻的行为,昨夜是暴君般的压制者,是摧毁他程序的入侵者,此刻却又用带着体温的手,擦拭着他这具兵器的眼泪。
这比任何虚拟战场的逻辑悖论都更让他核心程序错乱。
万敌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他擦了一会儿,直到指腹下的皮肤不再那么冰凉濡湿才收回手。
他的目光落在白厄胸前那两道冰冷的黑色合金拘束带上,正是昨夜他亲手捆上去的,用以替代“箱子”的扭曲安全锁。
喀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晨光中格外清晰。
万敌的手指精准的拨开了第一根拘束带的卡扣,冰冷的合金带应声松开,从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臂上滑落,掉在凌乱的床单上。
白厄的身体猛的一松,被束缚了一夜的手臂骤然获得自由,带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和血液回流的刺痛。
他下意识的想活动手臂,却因为另一侧还被万敌圈在怀里而无法大幅度动作,万敌没有停顿,又解开了第二根拘束带。
这下束缚彻底解除,白厄僵硬的动了动被解放的双臂,覆盖着液态金属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伸展,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然而,这自由并未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他依旧被困在万敌的臂弯和胸膛之间,背后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无形的锁链,比冰冷的拘束带更让他心慌意乱。
万敌终于完全松开了怀抱,翻身下床,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和手臂,没有再看床上依旧僵硬的白厄,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那个狭小的,仅能容纳一人的卫生间。
“过来。”他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白厄迟疑了一下,身体的每一个程序都在警告他远离那个刚刚禁锢他的存在,但“指令”的根深蒂固和一种更深层的,无法理解的惯性,还是驱使着他动作僵硬的,覆盖着残破神装从床上挪了下来。
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他就那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里面。
万敌背对着他,正弯腰在一个小小的盥洗池前忙碌,水龙头被拧开,发出哗哗的声响。
白厄能清晰的看到万敌宽阔的肩背线条在棉质t恤下绷紧,以及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截小麦色的后颈。
万敌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浸透了热水的毛巾,毛巾冒着氤氲的白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弥漫开温暖潮湿的水雾。
“拿着。”万敌将毛巾递到白厄面前。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温度,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数据库里关于“热水”的记录仅限于消毒和清洁程序,但他却从未有过“接触”热水的体验。
这种温度让他本能的感到威胁,它足以灼伤精密元件,足以让液态金属产生非程序控制的流动,警报信号在核心深处微弱的闪烁。
“怕?”万敌挑眉,看着白厄迟疑的动作和微微睁大的蓝眸,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又往前递了递,毛巾几乎要碰到白厄覆盖着金色装甲的手指,“不会烫坏你。”
白厄的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着,他看着那团冒着热气的白色织物,又看看万敌不容置疑的眼神。
最终,一种混合着服从指令和微弱好奇的复杂情绪,驱使着他极其缓慢的,又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浸透热水的毛巾边缘的瞬间——
“嘶!”白厄猛的倒抽一口冷气,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那温度远超他的预期,灼热感透过液态金属的微小缝隙直接刺入敏感的神经末梢,比高压电流更尖锐,却又不同。
没有破坏性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蛮横的占据了他的感知,他湛蓝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被“攻击”的控诉看向万敌。
万敌似乎低哼了一声,像是觉得他这反应有点……麻烦?或者别的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收回毛巾,自己先示范性的将热毛巾整个覆盖在自己脸上,用力的搓了几下。
氤氲的热气瞬间包裹了他的脸,当他拿下毛巾时,脸上带着被热气蒸腾出的淡淡红晕,额前的金发也被打湿了几缕,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像这样,”万敌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点模糊,“擦脸,然后,把眼泪和……别的脏东西弄干净。”
他将毛巾重新浸透热水,拧到半干,再次递到白厄面前,这一次,温度似乎比刚才稍微低了一点点,水汽依旧氤氲,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白厄看着万敌脸上残留的水痕和蒸腾的热气,又看看眼前这团散发着温暖白雾的毛巾。
刚才那瞬间的灼热感还残留在指尖,但看着万敌使用它的样子,一种莫名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冲动,悄悄压过了程序的警报。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更慢,带着一种赴死般的谨慎,指尖缓缓的触碰到温热的,湿润的毛巾表面。
那温度依旧很高,让覆盖着装甲的皮肤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和不适,但不再是无法忍受的灼痛。
他学着万敌的样子,用双手捧起那块沉甸甸的散发着热气的毛巾,迟疑的,缓慢的覆盖在自己脸上。
轰——!
世界瞬间被温暖潮湿的黑暗和强烈的感官洪流淹没,滚烫的饱含水汽的热量如同活物般包裹了他的口鼻,蛮横的侵入每一个毛孔。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处的菱形晶石上,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被泪水浸得干涩冰冷的皮肤,在这霸道热力的熨烫下,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
昨夜残留的金属腥气,泪水干涸的咸涩,似乎都被这滚烫的水汽蒸腾,驱散。
白厄的身体在毛巾下僵直了,覆盖着装甲的双手紧紧抓着毛巾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忘记了动作,只是被动的承受着这前所未有的感官风暴:热……很热……甚至让他装甲下的核心温度微微升高……但是……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如同休眠能量核心被微弱电流激活般的暖意,悄悄的顽固的从被毛巾覆盖的皮肤下滋生,顺着脊椎神经束,缓慢的流向他冰冷又混乱的核心。
他怕这温度,怕它带来的未知刺激,怕它可能引发的程序错乱,但他的“心”,如果那团被格式化的神经束还能称之为心的话
却在贪婪无声的汲取着这滚烫的慰藉,这温度,比那个冰冷的金属箱……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好似违背了出厂设定的满足。
晴空蓝的眼眸在毛巾的黑暗里,缓缓的困惑的眨了一下,一滴被热气熏出的,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温热水珠,悄悄渗出了眼角,混入了滚烫的毛巾中。
卫生间里弥漫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暖意的潮湿包裹着两人,白厄脸上残留着被热毛巾蒸腾出的,极其稀薄的淡粉色。
晴空蓝的眼眸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茫然水汽,仿佛被那滚烫的慰藉短暂的熔化了冰冷的外壳。
他覆盖着残破神装,安静的站在狭窄的过道里,像一尊刚刚被擦拭干净却依旧布满裂痕的昂贵瓷器。
万敌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依旧覆盖着液态金属装甲的身体上,那装甲在晨光下光泽黯淡,昨夜局部溶解的部分凝固成扭曲的纹路,像干涸的熔岩。
一个更紧迫的问题瞬间压过了片刻前水雾带来的微妙氛围,能量补充。
箱兵,尤其是“救世主”这种高耗能型号,需要定期摄入特制的能量营养剂,以维持超负荷运转的生理机能和战斗系统的稳定性。
万敌的公寓角落里,就堆放着几个印着军方鹰徽和“n-speeikos”字样的银色金属箱,里面是白厄的“标准补给”。
万敌走向那些箱子,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流畅,他熟练的输入密码,冰冷的金属箱盖“嗤”一声弹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一排排手指粗细的透明软管。
管内是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银蓝色液体,军方配发的“neikos系列高能浓缩营养补充剂”,高效无菌,能迅速补充战斗损耗,稳定神经链路。
他拿起一管,冰冷的触感透过管壁传来,按照流程,他现在就该把它递给白厄,看着他高效的摄入,然后记录数据,等待颈环将生理指标传回军方数据库。
但万敌的手指没有松开,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穿透那荧光的银蓝色泽,死死盯着管壁内部。
不对劲。
那是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常,在那些稳定流动的银蓝色液体深处,似乎悬浮着一些更细小的、几乎与液体同色的点状物?
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的在粘稠的液体中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如果不是万敌那远超普通唤醒师的,近乎病态的观察力和对“箱兵”结构的深刻了解,他几乎会忽略掉这点微末的差异。
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万敌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没有任何犹豫,手指用力,“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营养管。
粘稠的银蓝色液体和玻璃碎片瞬间迸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甜腥气味猛的弥漫开来,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水汽暖意。
那气味让万敌的鼻腔粘膜感到一阵细微的灼痛和眩晕感,他顾不上清理手上的狼藉,俯身凑近溅落在地板上的液体。
碎玻璃渣中,那银蓝色的粘稠物在晨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而就在这滩液体边缘,几滴溅射得稍远的液体中,那些极其细微的“点状物”脱离了主体粘稠液的束缚,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
它们像微缩的,银蓝色的变形虫,贪婪的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体积在缓慢膨胀,颜色也变得更加幽深,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万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营养补充剂,这绝对是某种神经活性抑制剂,而且是最阴毒最高效的那种。
利用纳米级的活性载体,伪装成能量物质,在补充能量的同时,悄无声息的渗透神经束,持续压制宿主的自主意识波动,确保其永远处于“待机”和“服从”状态。
长期使用,足以让任何拥有“自我”萌芽的箱兵,彻底沦为一具空有强大力量,却丧失所有灵魂回响的行尸走肉。
难怪,难怪“救世主”型号每次回收后都要进行深度格式化,他们需要的不是恢复,而是彻底清除。
清除那些在残酷战场上可能意外滋生的,危险的“自我”残渣,这些“营养剂”,就是维持所谓“兵器”纯洁性的慢性毒药。
“呵……”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嗤笑从万敌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杀意,他猛的直起身,看向依旧安静站在过道里的白厄。
白发青年似乎被那突然的碎裂声和弥漫的甜腥味惊动,晴空蓝的眼眸带着一丝疑惑望向他,又下意识的看向地上那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蓝色液体。
“那东西,”万敌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指着地上的狼藉,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以后不准碰。”
白厄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无法理解万敌话语里的滔天怒意和冰冷的杀机,但他捕捉到了“不准碰”这个明确的指令。
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那滩液体上,数据库中关于这种营养剂的描述是“必需品”、“能量来源”。
不准碰?
那……机体如何维持运转?
万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狭小公寓里简陋的厨房区域,一个老旧的冷藏柜,一个基础热能炉,几个廉价的合成材料碗碟。
他平时靠廉价的合成营养膏和偶尔购买的,口感粗糙的合成蛋白块度日,这些东西能给一个“救世主”型箱兵提供足够的能量吗?
他走到冷藏柜前,猛的拉开柜门,冷气混合着合成食物特有的,寡淡而微带化学气味的气息涌出。
里面塞着几管灰白色的标准营养膏,几块真空包装的颜色惨淡的“植物蛋白块”,还有一小袋珍贵的真正的面粉,一小罐颜色深沉的,粘稠的天然蜂蜜。
这在合成甜味剂泛滥的城市里是罕见的奢侈品,以及一小块被仔细包裹的用于特殊节日的动物油脂。
万敌的目光在那袋面粉和蜂蜜罐上停留了一瞬,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需要一种能量足够密集、又能快速提供热量的东西,最好能压过的上那滩毒药的甜腥。
他拿出面粉,蜂蜜和油脂,又翻出一个勉强能用的平底小煎锅,走到狭小的料理台前,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粗暴。
他点燃热能炉,将那块珍贵的动物油脂切下一小块丢进锅里,油脂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和浓郁的,带着动物性焦香的独特气味。
白厄安静的站在厨房门口,覆盖着装甲的身体挡住了部分光线,他晴空蓝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看着万敌将面粉倒进一个碗里,加入少量的水和蜂蜜。
蜂蜜粘稠的金黄色泽流淌出来,在灰白的面粉中形成诱人的纹路,万敌的手指沾满了粘腻的面糊,用力的揉捏摔打,动作生疏却带着一股狠劲,面团在碗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数据库里没有这种“能量补充”流程,没有高效的无菌包装,没有精确的能量配比,只有……
蜂蜜金黄的颜色,面糊的拉扯粘稠度,还有,滋滋声和啪嗒啪嗒的声,这些无用的感官参数疯狂涌入白厄的处理器,带来巨大的冗余数据和一种奇异的,无法归类的期待感?
万敌将揉好的面团揪成几个小剂子,在沾满面粉的台面上笨拙的擀开,摊成薄厚不均的圆饼。
锅里的油脂已经滚烫冒烟,发出危险的“噼啪”声,他将一个面饼“噗通”一声滑入滚油。
滋啦——!!!
震耳欲聋的爆响瞬间炸开,比之前的蛋液入锅猛烈十倍,金黄色的面饼边缘瞬间被滚油激发出无数细密的气泡,如同沸腾的金液。
浓郁的麦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以及蜂蜜在高温下迅速焦糖化产生的,霸道无比的带着独特焦糊气息的甜香,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这香气如此浓郁,如此滚烫,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就将地上那滩营养剂的甜腥彻底撕碎,吞噬。
白厄的身体猛的向前倾了一大步,覆盖着装甲的脚甚至踩到了厨房的门槛。
那强烈的,活生生的,带着毁灭般高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牢牢攫住。
晴空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锅里那在滚油中翻滚,迅速膨胀,边缘卷起焦糖色酥脆金边的蜜饼。
万敌快速翻动着饼,动作有些狼狈,油星四溅,面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蓬松金黄,表面布满酥脆的斑点。
蜂蜜焦糖化产生的深琥珀色纹路在金黄的表皮下若隐若现,散发出近乎妖异的诱人光泽。
浓郁的复合的甜香达到了顶峰,混合着滚烫的油烟气,充满了原始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诱惑力。
几分钟后,一块边缘焦脆中心蓬松柔软流淌着滚烫的,深琥珀色蜂蜜糖浆散发着惊人热量和致命香气的“黄金蜜饼”,被万敌用锅铲盛出,放在了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盘子里。
金黄的色泽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意味的宝物,热气扭曲了空气,糖浆缓慢的流淌拉丝。
万敌拉开一张椅子,自己没坐,而是用下巴点了点那盘散发着恐怖热量的蜜饼,对门口几乎要贴过来的白厄说:“吃这个。”
白厄像被磁石吸引般靠近,覆盖着装甲的手指无意识的张开又握紧,他看着那盘散发着地狱般热量和天堂般香气的食物。
盘子上方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视线,温度之高,让靠近的空气都仿佛在呻吟。
数据库疯狂报警:极端高温警告!超高糖分警告!能量转化效率未知警告!结构稳定性警告(液态糖浆)!
他本能的感到极度的畏惧,那热度,仿佛能将他冰冷的装甲瞬间熔穿,那流淌的,粘稠的深琥珀色的糖浆,如同融化的黄金,散发着不祥的甜蜜光泽。
万敌靠在料理台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观察着白厄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白厄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那霸道到蛮横的复合香气,焦糖的甜腻,麦粉的焦香,动物油脂的厚重。
混合着几乎具象化的热浪,形成一种摧毁性的无法抗拒的引力,这引力,甚至压过了程序的最高级别警报和对毁灭性高温的恐惧。
他极其缓慢的伸出手,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在距离盘子还有半尺远的地方,就被那辐射出的惊人热力烫得液态金属微微波动。
但他这次没有退缩,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孤注一掷的谨慎,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极其快速的碰了一下蜜饼边缘最酥脆,看起来温度稍低的一小块突起。
“嘶——!”即使隔着液态金属装甲,那瞬间传导而来的恐怖高温也让他猛的倒抽一口冷气。
指尖传来尖锐的灼痛,但紧随其后的,是爆炸般的、从未有过的触觉和味觉信息洪流。
烫,深入装甲缝隙的、毁灭性的物理刺激。
酥,在白厄的想象中,蜜饼边缘在齿间碎裂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然后是……甜!
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如同浓缩阳光般的带着焦糊气息的,暴烈的甜……好熟悉。
这甜味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蛮横的烧灼着他的虚拟味蕾,这绝不是营养剂那种冰冷的、无味的、高效的能量流。
这是一种……刑罚,一种极致的带着毁灭快感的,粗暴的宣告着“世界”存在的感官极刑。
白厄猛的缩回手,晴空蓝的眼眸因为极度的刺激而瞬间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雾,瞳孔收缩到极致。
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被烫到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着,仿佛还残留着那的狱般的灼痛和天堂般的甜蜜。
他张着嘴,急促的喘息,口腔里似乎已经凭空弥漫开了那霸道到令人眩晕的甜味。
万敌掐灭了烟,紧盯着他,声音低沉如同磐石:“掰一块,吹凉,再吃。”
那声音像一道锚,钉入白厄混乱的感官风暴,他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听从了指令。
覆盖着装甲的手指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掰下蜜饼边缘一小块最酥脆,相对较薄的部分。
金色的碎屑簌簌落下,他学着记忆中极其模糊的或许来自某个被格式化的平民数据碎片的样子,鼓起脸颊,对着那块还在散发灼人热气的金黄碎片,用力又生涩的吹了几口气。
气流拂过滚烫的碎片,带走些许表面的热量,白厄晴空蓝的眼眸紧盯着它,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将它送向自己苍白紧抿的唇。
灼痛感充斥着白厄的口腔,即使吹过,那温度依旧高得惊人,如同烧红的炭粒贴在唇上。
在他牙齿咬下的瞬间,那极致酥脆的破裂感如同微型的爆炸在口腔内回荡。
然后……是海啸般的甜。
滚烫的,粘稠的,带着浓郁焦糖香和蜂蜜原香的糖浆瞬间从破碎的饼皮中涌出,蛮横的包裹了他的舌尖。
那甜度是如此纯粹,如此暴烈,如此真实。
它烧灼着粘膜,刺激着从未被如此“低级”甜味触碰过的神经末梢,伴随着甜味汹涌而来的,还有麦粉被高温油脂浸润后的独特焦香,以及一丝动物油脂带来的厚重底味。
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猛烈,如此……灼痛与狂喜交织。
它蛮横的烧灼着他的口腔,却又带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令人灵魂震颤的满足感。
这绝不是营养剂那种冰冷的,无味的,高效的带着慢性毒药的甜腥,这是一种活着的证明,一种用灼痛和甜蜜共同铭刻的,粗暴而真实的生命烙印。
白厄的身体猛的绷紧,又瞬间放松,发出一声被甜味和灼痛堵在喉咙里的短促的呜咽。
晴空蓝的眼眸彻底被水雾淹没,长长的白色睫毛被泪水沾湿,黏连在一起。
他覆盖着装甲的双手紧紧抓着那块被掰下来的蜜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滚烫的糖浆顺着他苍白的手指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装甲上,瞬间凝结成深琥珀色的,晶莹的珠子。
他怕这温度,怕这灼痛,怕这霸道到几乎摧毁他处理器的甜蜜冲击。
但当那极致滚烫,极致甜蜜,极致粗糙的洪流顺着食道滑下,胃部传来一阵陌生而强烈的饱胀暖意时。
一种比昨夜热毛巾更汹涌,更原始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液态黄金,轰然流向他冰冷的混乱的核心。
“……还……要。”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被烫伤的沙哑,被甜味齁住的黏腻,却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渴望的词句,从白厄沾满金黄糖浆和泪水的唇间,艰难的挤了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盘子里剩下的流淌着致命蜜液的黄金蜜饼,晴空蓝的眼底第一次燃烧起一种纯粹的,不顾一切的贪婪。
万敌看着那双被泪水,糖浆和渴望浸透的晴空蓝眼眸,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滩散发着甜腥毒气的银蓝色狼藉,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焦糖气息的浊气。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把小刀,切下盘子中蜜饼中心最柔软,糖浆最丰沛,也最滚烫的一小块。
金黄的饼体,深琥珀色几乎呈液态的糖浆在刀锋下微微颤动,拉出粘稠的丝线。
他没有递给白厄,而是用刀尖托着那块散发着地狱般热量的“黄金”,递到白厄唇边。
“小心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确认这灼热的黄金,比冰冷的毒药,更能点燃名为“白厄”的生命之火。
白厄毫不犹豫的微微探身,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前倾,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用牙齿轻轻衔住了那块滚烫的,流淌着蜜液的黄金。
滚烫的糖浆瞬间沾染了白厄的唇齿,带来新一轮的灼痛与极致的甜腻风暴,他满足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他长长的白色睫毛上,泪珠与糖浆混合在一起,在晨光中折射出奇异而脆弱的光彩。
盘子里的黄金蜜饼只剩下一点酥脆的碎屑和凝结的深琥珀色糖渍,在晨光下像干涸的熔岩。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霸道甜香与油脂焦香的混合气息,顽强的对抗着角落里那滩营养剂毒药散发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白厄坐在那张硬质合金椅上,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身体微微前倾,晴空蓝的眼眸低垂,失神的望着自己沾满粘稠糖浆的手指。
深琥珀色的蜜液在他覆盖着液态金属装甲的指尖流淌,拉丝,最终凝固成晶莹剔透的硬壳,像一层奇异的甜蜜的铠甲,他口腔里还残留着那场感官风暴的余烬。
灼痛的麻木感混合着甜腻的回甘,以及麦粉焦糊的独特香气,形成一种复杂而沉重的饱足感,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胃里,也压在他混乱的核心处理器上。
他无意识的用另一只干净些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那些凝固的糖壳,指尖传来坚硬光滑的触感。
这触感陌生,却奇异的让人安心?
比液态金属冰冷的流动更确定。
万敌靠在窗边,指间夹着新点燃的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审视的目光。
他看着白厄像研究某种未知标本一样研究着指尖的糖壳,看着那双被泪水反复冲刷,此刻依旧带着湿润水汽的晴空蓝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进食时的贪婪和灼痛带来的惊惶,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满足感和更深层迷茫填满的空洞。
一根烟燃到了尽头,万敌掐灭烟蒂,走到白厄面前,阴影笼罩下来,白厄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沾着糖浆的手指蜷缩起来,抬起眼,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被蜜糖驯化后的温顺,以及潜藏的警惕。
万敌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眼角,那里的皮肤因为反复流泪而显得格外苍白脆弱,长长的白色睫毛还黏连在一起,像被打湿的蝶翼。
一种混杂着烦躁,无奈和某种更深处东西的情绪,在万敌胸腔里翻涌。
他见过白厄在虚拟战场上被能量束洞穿腹部时的“冷静”,见过他在格式化指令下抹除关键记忆模块时的“麻木”,见过他在毁灭神装启动时摧毁整片街区的“漠然”。
唯独这眼泪,这源源不断的似乎毫无道理的眼泪,成了他所有精密逻辑和唤醒师经验都无法解析的异常参数。
“喂,”万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指腹再次拂过白厄湿润的眼角,动作比清晨那次少了几分剥落污渍般的用力,却依旧算不上温柔,“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诘问:“怎么总哭呢?”
他的指腹带着烟草的微涩和自身的体温,触碰着那片敏感的冰凉的皮肤。
白厄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绷紧了一瞬,却没有躲闪,他仰着头,晴空蓝的眼眸清晰的映出万敌拧着眉,带着困惑和一丝不耐烦的脸。
那眼神干净得像初融的雪水,却盛满了万敌无法理解的迷雾。
“……我……”白厄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他似乎在努力调动语言模块,搜索着数据库里关于“哭泣”的所有条目。
条目很少,且指向明确:眼部受到刺激性气体或异物侵入时的生理反应(催泪瓦斯\/沙尘);剧烈疼痛引发的神经反射(模拟训练中的电击惩罚);系统严重故障时能量液泄露的拟态表现(核心过载)。
他看了看万敌触碰他眼角的手指,没有刺激性气体,没有异物。
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口腔和胃部的灼烫饱胀感,但那似乎并不符合“剧烈疼痛”的标准。
他自检了核心,运行稳定,能量液并未泄露,所有符合逻辑的解释都被排除。
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茫然席卷了他,他湛蓝的瞳孔里充满了程序无法处理的困惑,如同精密仪器面对一道无解的悖论题。
他微微歪了歪头,白发柔软的滑落几缕,沾着凝固糖浆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着,像一只试图理解人类复杂指令却最终失败的机械宠物。
最终,他放弃了搜索,所有的逻辑回路都指向了同一个无法归类的答案。
白厄的嘴唇微微瘪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孩子般委屈的下撇弧度出现在他苍白的唇角,那沾着糖浆的指尖无意识的揪住了自己单薄束身服的下摆,揉皱了布料。
他抬起湿漉漉的晴空般的蓝眸,望着万敌,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被巨大困惑淹没后的近乎天真的无助:“……我……不知道。”
“不知道?”万敌的眉头拧得更紧,拇指无意识的在他眼角那块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这回答比任何复杂的报告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力的烦躁。
不知道?
一个能计算出弹道轨迹,能预判敌人动作,能承受格式化痛苦的战争机器,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白厄在他指腹的摩挲下微微颤了颤,却没有移开目光,他似乎在努力表达更多,晴空蓝的眼眸里翻涌着程序无法处理的情绪碎片。
被束缚的恐惧?
被强吻的惊惶?
被滚烫食物灼伤的疼痛?
被那霸道甜蜜冲击的眩晕?
还是,被这带着体温的指尖触碰时,心底深处那丝微弱却顽固的如同糖浆般粘稠的委屈?
他不知道该如何命名这些碎片,它们像失控的能量流,在他的神经束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终只能化作这温热的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涌出。
“……这里……”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笨拙的迟疑的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核心动力炉的位置。
那里的装甲在昨夜激烈的冲突和今晨的拥抱中溶解得最厉害,露出了下方被汗水浸透的白色束身服,甚至能隐约看到苍白皮肤的轮廓。
他的手覆盖在那里,感受着装甲下传来的比平时更急促,更混乱的心跳。
“……热热的……乱乱的……”他艰难的组织着贫瘠的词汇,试图描述那核心处理器无法解析的混乱,“……很难受……又……不难受……”
他困惑的皱起眉,似乎被自己的矛盾描述难住了,最终只能更用力的揪紧了衣摆,重复道:“……我不知道。”
万敌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按着胸口的手上,落在那片因装甲溶解而暴露出的脆弱区域。
他能看到束身服下微微起伏的轮廓,能想象到那层薄薄布料下苍白皮肤的温度。
白厄的心跳声,似乎隔着这段距离,又清晰的回响在万敌的耳畔,混乱,狂跳,却如此真实。
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万敌,烦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悸动。
他明白了,白厄的眼泪或许并非源于痛苦,至少不全是,而是源于一种更本质的存在困境。
是被强行从冰冷的,逻辑清晰的兵器框架里拖拽出来,暴露在充满了滚烫温度,混乱情感,无法解析的感官风暴的“人世间”后,那具精密躯壳无所适从的最原始的反应。
是格式化废墟上,被强行点燃的生命之火灼烧出的第一缕蒸汽,万敌的拇指停止了摩挲,转而用指关节,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蹭掉白厄眼角新渗出的一滴泪水。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万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他收回手,转身走向那个被他动过手脚的“第七代生物容器”,“想哭就哭,哭完了……”
他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简易的清洁工具包,扔到白厄怀里:“……就把手上的糖弄干净。”
白厄下意识的接住那个小包,晴空蓝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和更深的迷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凝固糖浆的手指,又看看万敌走向窗边的背影。
那背影宽阔,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似乎能将窗外喧嚣的世界都隔绝在外。
胸口那种热热的,乱乱的感觉还在,但似乎在听到万敌那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之后,减轻了一丝丝?
一种模糊的无法定义的依托感,悄悄的压过了那无解的茫然。
他低下头,笨拙的打开清洁包,开始用里面冰凉的清洁湿巾,一点一点极其认真的擦拭着指尖那些凝固的,甜蜜的属于“活着”的痕迹。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溶解的装甲缝隙间,无声的记录着宿主核心温度异常的回落,以及心跳频率逐渐趋向于某个稳定而有力的基准线。
清洁湿巾冰凉的触感和微弱的化学溶剂气息,暂时将白厄从“不知道”的茫然深渊中拉回,他极其专注的,近乎仪式化的擦拭着只见每一处凝固的深琥珀色糖浆。
坚硬的甜蜜外壳在湿巾下溶解,剥离,露出下方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冰冷的指尖。
当最后一点黏腻被清除,白厄举起手,在晨光下仔细检查着恢复光滑的神装表面,晴空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仿佛他刚刚擦去的不仅仅是糖渍,更是某种刚刚烙印在他心里的滚烫的真实。
万敌一直站在窗边,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下方如同金属血管般川流不息的悬浮车道上,直到白厄放下清洁包安静的重新坐好后,他才转过身。
“过来。”万敌的声音带着一丝处理麻烦事物的烦躁,听在白厄耳中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厄顺从的站起身,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躯体在晨光中投下修长而冰冷的影子,他跟着万敌走向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这一次,没有询问,没有示范,万敌直接拧开了淋浴喷头,冰冷的水流瞬间喷射而出,打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
白厄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流和巨响惊得后退半步,肩胛后方的翅骨瞬间高频震颤起来,发出细微的警报声。
“站着别动。”
万敌低声命令着,然后他一把抓住白厄覆盖着半融化装甲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他拽到喷头下方。
哗——!
冰冷刺骨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尽头了白厄凌乱的短发,冲刷着他脸上未甘的泪痕和可能残留的糖浆气息。
余下的水流沿着他残破装甲的缝隙疯狂涌入,那种绝对的,带着冲击力的冰冷,与之前热毛巾和黄金蜜饼的灼烫形成天壤之别的极端刺激。
白厄的身体猛的紧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水呛到的呜咽,晴空蓝的眼眸瞬间被水雾和惊惶充满,他想挣扎,但万敌的手如同铁钳般牢牢固定着他的手臂。
水流持续的冲刷着,万敌的动作粗暴而搞笑,像是在清晰易见沾满油污的器械,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水流,用力的搓过白厄的头发,脸颊,脖颈。
甚至伸进白厄装甲溶解后露出的束身服的领口,擦拭着下方被冷水激起的,起了一层小颗粒的苍白皮肤。
冰冷的水流混合着万敌支付的力道,给白厄带来一阵阵刺痛和强烈的被侵犯感,他被迫仰着头,紧闭着眼。
水流不断的冲进他的口鼻,给他带来窒息的恐慌,他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在冷水的冲刷和万敌的压制下剧烈颤抖,能量导管闪烁着紊乱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厄身上的装甲自动褪去,久到白厄几乎感觉不到冰冷,只剩下麻木的颤抖时,水流终于停了。
万敌扯过一条干燥却同样粗糙的大毛巾,劈头盖脸的罩在白厄身上,没有轻柔的擦拭,只是粗暴的揉搓,按压,吸走他头发和身体上的大量水分。
白厄湿透的白发被揉得更加凌乱,贴在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而那身白色的拘束衣也在万敌粗暴的撕扯声中成了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布料碎片。
接着,万敌拿起一个老旧的,噪音巨大的手持式热风机,随着他按下开关,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就如同小型引擎的咆哮。
白厄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得又是一颤,刚被毛巾吸走些许寒意的身体再次绷紧,他惊惶的看着万敌手中那个喷吐着强劲热风的黑色怪物。
万敌没理会他的惊恐,他无视白厄轻微的挣扎,一手按住他湿漉漉的脑袋,一手将轰鸣的热风筒对准了他紧贴在头皮上的,冰冷湿重的白发。
轰——!
灼热高燥又带着强大风压的气流瞬间包裹了白厄的头,比热毛巾霸道十倍,也比蜜饼那种辐射出来的热度更集中,更具侵略性。
高温的气流疯狂的钻进白厄发丝的缝隙,灼烤着他的头皮,带来一阵阵强烈的刺痛和麻痒。
巨大的噪音如同实质的锤子,敲打着他敏感的听觉传感器,让核心处理装置都跟着嗡鸣共振。
“呜……”白厄发出痛苦的呜咽,他被迫低着头,赤裸的身体在热风的冲击和噪音的轰炸下微微摇晃。
他想躲,但万敌按着他头的手稳如磐石,滚烫的风撕扯着他的湿发,水汽被迅速蒸腾,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
但在最初的痛苦和惊惶之后,一种奇异的感受开始滋生,湿冷沉重的感觉被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头皮被彻底烘干的,带着微微痛痒的轻松感。
那轰鸣的噪音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单调的,具有催眠效果的白噪音,奇异的压过了白厄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万敌的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他皱着眉,仔细的用热风吹过白厄的每一缕湿发,确保没有遗漏,在热风筒离得太近时,白厄能感觉到发梢被高温烤得微微卷曲焦糊的气味。
但万敌的那份专注,透过轰鸣的噪音和灼热的气流,如同一个模糊却兼顾的冇电,让白厄在极致的感官风暴中,找到了一丝诡异又扭曲的安定。
当最后一丝水汽被热风驱散,白厄的头发变得蓬松干燥,甚至带着热风机留下的微微的静电,根根分明的竖着,显得有些滑稽。
万敌关掉了那个轰鸣的怪物,世界瞬间陷入一种失聪般的寂静,他随手将热风机扔在一边,毛巾搭在肩上,目光扫过瑟缩着身体的白厄。
白发的青年微微喘息着,晴空蓝的眼眸里还残留着被热水和热风轮番轰炸后的水汽与茫然,浑身上下都被热气蒸腾出极其稀薄的红晕。
谁知道这家伙在被冲洗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喊冷,万敌着实困惑不已,但他也反复确定了,自己确实已经把热水调到了最高,连他自己的手部皮肤都被烫红了。
他抓住白厄的手臂,把赤裸的青年拖出卫生间,拖向那张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晨都承载了太多混乱的床铺。
白厄踉踉跄跄的跟着万敌走去,他没有反抗,或者说,他此刻的处理器还沉浸在冷热水六角体,巨大噪音轰鸣和头皮灼热干爽的复杂余韵中,他的大脑无法有效的阻止其反抗的指令。
就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一般,他最终被万敌按倒在床上,背部就那么轻易的接触到了尚有余温的,凌乱不堪的床单。
然后是手腕和脚腕上熟悉的,冰冷的触感。
喀嗒,喀嗒。
黑色的合金拘束带再次被万敌精准的锁在了白厄的手腕和脚踝上,将他以正面朝上的姿势,呈“大”字形固定在了床铺上。
冰冷的金属带把他的皮肤勒出红印,带来熟悉的筋骨感,白厄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晴空蓝的眼眸望向站在窗边的万敌。
那里面充满了刚刚平复些许,却又被重新勾起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认命。
万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晨光透过窗户,着凉了他脸上残留的水痕和刚刚被一同吹干的略显凌乱的金发,也着凉了某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腿,跨上床铺,然后,就这样跨坐在了白厄的腰腹之上。
他的体重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沉沉的压了下来,如同一座活体的山峦,将白厄彻底钉死在床铺上,就连挣扎的余地都被彻底剥夺。
白厄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双眼因为极致的压迫感和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骤然收缩,他扭动着身体想逃离这沉重的,带着体温的禁锢。
但他的四肢被冰冷的束缚带死死固定,只能徒劳的绷紧全身的肌肉,而他脊椎处的能量导管再次闪烁起紊乱的红光。
万敌服下身,他带来的阴影笼罩了白厄的脸,他没有去看白厄惊慌失措的眼睛,而丝毫将目光落在那片被水汽蒸腾过,此刻显得格外苍白的眼角。
哪里还残留着被他指腹蹭过,却似乎永远也擦不干的湿润痕迹,万敌低下了头。
然后白厄得到了一个吻,一个带着不容拒绝的灼烫的力度的吻,印在了白厄湿润的眼角。
不是清晨擦拭时的粗粝指腹,不是昨夜压制他时候的狂暴的入侵,这个吻,滚烫,干燥,带着万敌自身灼热的呼吸和一种近乎探究的专注,唇瓣的柔软与眼角的冰凉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白厄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的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似乎被扼住了的呜咽,被万敌吻到的眼角皮肤瞬间泛起一片细微的红晕,如同被烙铁烫过。
万敌没有停留,他的唇沿着那滴未干的泪痕滑下的轨迹一路向下,如同进行一场沉默的巡礼。
吻过白厄微微颤抖的冰凉的颧骨。
吻过白厄那条紧绷的,还带着昨夜被啃咬的痕迹的颈侧。
吻过白厄之前覆盖着液体金属装甲,却因装甲溶解而显得格外脆弱的锁骨凹陷。
吻过白厄剧烈起伏的,未能有一物遮蔽的胸口。
白厄向后仰着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滚烫的唇瓣压下来的重量和热度,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万敌伸手插进白厄后背和床单间的空隙,托着白厄的身体,迫使他向自己的方向挺起胸膛,犹如引颈受戮的囚徒。
万敌的吻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探索,每一个弱点,都精准的覆盖了白厄昨夜和今晨被泪水反复浸染,或被他粗暴对待过的地方。
就像是万敌在用这滚烫的烙印,覆盖掉那些代表白厄脆弱和无助的痕迹。
白厄的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沉浮,他甚至几乎在这亲密到令人窒息的触碰中窒息,他害怕这如同宣告所有权般的巡礼。
每一次,万敌的吻落下,都像是一次微型的能量过载,灼烧着白厄的神经束,摧毁者他的逻辑回路。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浸入凌乱的白发。
然而,在着极致的恐惧和压迫下,在那滚烫的唇瓣烙印过锁骨,流连过胸口,最终缓缓地移向他因剧烈呼吸而起伏的小腹时。
一种更深的,更隐秘的,如同昨夜被万敌禁锢在怀里时的暖流,在白厄冰冷的核心深处,被着强制而专注的触碰再次点燃了。
那暖流微弱却顽固,对抗着恐惧的寒潮,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麻痹般的悸动,他赤裸的身体在万敌身下剧烈的颤抖着。
液态装甲褪去后残留在他锁骨凹陷处的宝石闪烁着,但“毁灭”装甲却没有丝毫要启动的意思。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白厄脖颈上疯狂闪烁,频率混乱到了极致,如同垂死的星辰,而它所记录下来的,是宿主核心温度飙升,神经信号彻底紊乱,以一种无法被任何兵器数据库定义的,名为“颤栗的臣服”的未知参数。
万敌的唇,最终停在了白厄平坦的小腹上方,他灼热的呼吸熨烫着白厄暴露出来的,那块最脆弱的区域处冰凉的皮肤。
白厄猛的挺起了腰,却又被万敌的体重和束缚带死死的压回床铺,他破碎的喘息着,晴空蓝的眼眸彻底被泪水淹没,大片在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如同破碎的星空一般绚烂。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滚烫的巡礼俄式惩罚还是另一种“唤醒”,他只知道,自己被锁在这张床上,被这沉重的体温禁锢。
而他本应冰冷的,混乱的核心深处,那刚刚被黄金蜜饼点燃的神庭组织或,正在这爆裂的禁锢与灼烫的触碰中,无声的,痛苦的,却又不可避免的燃烧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