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生死
“二叔,我爹他……”
宋启山半蹲在一旁,言语急切地询问着自己父亲的情况。
宋铁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一次遇到……”
宋启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一把握住宋铁峰的胳膊,“那……那我爹……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铁峰摇了摇头,“应该还在和那东西纠缠着,我被那立尸用头发缠住,险些丧命,若非你爹和其他弟兄们拼死相救,你二叔我啊,现在已经是这河里的养料了。”
宋启山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过在水下会十分危险,但没有想到这次的情况竟然如此严峻,难怪父亲和几位叔叔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不见动静,原来是和那玩意斗在了一起。
转身他就从筏后拿出探尸爪,戴好护目镜想下水帮父亲,却被宋铁峰一把拉住。
“你小子要做什么?”
“我得去帮我爹,水下情况这么复杂,我爹和您都难以招架,多个人不是多个帮手嘛。”
“你给我站那!”
宋铁峰看着走到垡头的宋启山,怒喝一声,“你爹下水前怎么和你说得,让你在筏上看好小乖,咱们家就这一根独苗,他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可……”宋启山被二叔呵斥在当场,一时间语无伦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和几位叔叔在
宋铁峰此刻也缓了过来,长舒一口气后,站起身,从他手中将探尸爪拿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你小子好好听你爹的话,看着小河,,你切记带着小河赶紧往上游划。”
说罢,他最后看了宋启山一眼,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宋启山当时无法读懂的东西,转身一头钻进了水里。
宋启山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长刀,死死攥紧,一双眼眸死死盯着那片水域,同时将儿子宋河紧紧揽在怀里,眼中尽是宠溺的神色,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这是父亲和二叔临走前给自己的重托。
他猛吸一口气,脸上没有了先前的紧张与害怕,只有作为父亲的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那片水域也一直处在平静的状态下,宋启山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稍微松了口气,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他自幼随父亲出活,一般情况下,这么久的时间水面上没有一点动静,说明是安全的,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看着怀中的宋河,笑眯眯地说着:“小乖,咱们一起等爷爷和二爷爷他们回来。”
宋河歪着自己的小脑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爹,爷爷他们已经做完事情了吗?”
“是啊,按咱们沉沙坞的惯例来说,爷爷他们现在应该是正在从水里返回的过程中,咱们耐心地在这里等着就行。”
宋启山摸了摸宋河的头,看着前面那片水域,心中生出无尽感慨,沉沙坞做得活便是与这河,与河底的死尸打交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每次能够安全返回便是对家人和自己最好的答复。
就在宋启山和儿子耐心等待他们回来的时候。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水下传来,整个河面发生了剧烈地震动,两人脚下的木筏兀地随着震颤而摇晃不止。
宋启山赶紧将宋河搂在怀里,手中的长刀横在身前,眼神中满是担忧地看着那片水域。
只见在宋铁山和女尸搏斗的那片区域,水面上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水包,直叫宋启山看着揪心。
紧接着,水包猛然破裂,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鬼门漩这个狭长的地带响起,将两岸土坡上的树林震得簌簌作响,河岸边夯土垒成的堤坝,土块崩裂,纷纷落在水里。
“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爷爷,爷爷呢?”
宋河稚嫩的言语不断地敲击在宋启山的心头,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水下情形不明,而父亲临行前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小河,他现在干着急,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宋启山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祈求上天,让自己的父亲和叔叔们可以平安归来。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拱起的巨大水包,轰然炸裂。
老阴父亲定下的阵法和隔离层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彻底撕碎。
浑浊的河水卷着河底腐烂的淤泥、水草、如同一座喷发的火山一般,在那片水域上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水幕。
而之前定下的“七星定魂索”,七根紧绷的绳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没有多久便直接从中崩断。
上缀着的铜铃被巨大的力量抛飞,狠狠砸在两岸的礁石上,碎裂声在空旷的河面上响起,不绝于耳。
水包炸裂带来的巨大冲击狠狠撞在木筏上,较为坚固的木筏像被风撕扯的落叶,抛起来又落下,重重砸在水面上,筏上的两人和下饺子一样纷纷落在水中。
“爹……”
“爹……爷爷……你们在哪里呀?”
宋启山和宋河父子二人的嘶吼声淹没在滔天的巨浪中。
一片混乱中,宋启山只看到远处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
那漩涡的速度非常之快,超出了平时鬼门漩特有的速度,带着吞噬周边的恐怖吸力。
浑浊的河水和水面上漂浮着的水草,烂木头以及别抛飞的铜铃碎片,周围的一切,正在被这恐怖的吸力强行拉扯进中心区域。
“小河……抓住了……”宋启山目眦欲裂,一只手本能地抓向从身旁飘过来一根中空的木头,强行稳定自己的身形,另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不断地在身前挥舞。
被水流冲着正朝向漩涡的宋河,此刻在水中大声叫喊:“爹……救我……救我……”
宋启山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着自己儿子奋力游过去。
“小河,快抓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那块木头朝前一掷,正好到儿子身前。
宋河在湍急的河流中拼命抓住不放,口中却因为河水的拍打而不断呛进嘴里,呛了好几口。
“小河,坚持住,爹马上就来了……”宋启山怒吼一声,朝着宋河奋力游着,就在宋河即将被卷入漩涡的瞬间。
他的指尖,堪堪能够触碰到儿子的衣角。
就在这生死一瞬。
那具原本在漩涡边缘被冲天而起的水柱遮掩的女尸,猛地抬起头,露着一对漆黑的眼窝,仿佛无视漩涡内部传来的恐怖吸力,头上的黑发像水草一般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宋启山心中大惊,又朝前游了一段,手抓住宋河的衣服,想将他拽向自己的身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女尸肿胀发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嘴里两颗獠牙直指宋河。
随后一只僵硬的手猛地抬起,冲着宋河飞奔而来,这速度远超在水下,更比宋启山游动的速度快很多。
当那团黑色的头发紧紧缠住宋河的脚踝,彻骨的寒意带着怨念在水面上铺开。
宋启山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右臂猛地一用力,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木头用力往回拽,但却发现分毫未动。
他当机立断,直接将木头舍弃,一头栽进水里,提着刀向那女尸快速赶了过去。
在水下隐约看到宋河扑腾的双腿,他将刀叼在嘴里,伸展臂膀努力想将儿子救下来。
但往往越想什么,便越不来什么。
就当他刚刚抓住宋河的双腿时,那女尸猛地仰天长啸,无声的怒吼却将周围的水域都震动了。
“啊……”
宋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便被高高抛了出去,完全不受控制。
宋启山双臂一抱,宋河竟兀地从他两臂中间的缝隙中穿过,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瞬间脱离了他的手指。
他当下心一沉,那股缠绕在宋河脚上的头发,力量极为强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眼见宋河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瞬间从宋启山手里被拽离,朝着女尸所在的脚下,那疯狂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而去。
“小河……”
宋启山撕心裂肺的呐喊都快要撕裂喉咙了,却只看宋河单薄的身影从半空急速坠落,巨大的悲痛让他嗓子一阵发甜,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他咬着牙,目眦欲裂,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不顾一切地扑向吞噬儿子的漩涡。
“启山……走……”
就在他准备一个猛子扎下去的时候,一声近乎嘶吼的咆哮,从漩涡边缘传来。
在水面探着头朝着那里看去,是父亲宋铁山。
他竟然在这样的漩涡中没有被完全吞噬,半个身子努力地探出水面,脸上全是河底的淤泥和水草,布满了血污,一只手臂就那样在水上浮着,显然已经折断了。
但他那双虎目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宋启山,眼中流露出一名父亲对孩子最后的温情。
他仅剩的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抓着一块从木筏上脱落的厚木板,而另一侧身体,正被漩涡中心那股恐怖的吸力疯狂拽着,同时还有女尸长发在脚腕上紧紧缠绕着,根本无法做出抵抗。
更可怕的是,那女尸在水下吃瘪了,此刻借着这股庞大的吸力,站在漩涡之中。
一条手臂上还耷拉着断腕,这正是宋铁山在水下留给她的,所以此刻女尸只认准他,一部分黑发飞快地缠绕在他的腿上,并且不断向上攀爬。
而其中的一缕正试探着朝着他的心口往近钻,狠狠刺入,疯狂吮吸着他的精血,足有一股不吸干誓不罢休的态度。
“带……带沉沙坞……活下去……”宋铁山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着,声音被奔流的水声盖过。
他看到宋启山还要朝着这边扑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松开抓住木板的手,任由身体被漩涡和黑发拖走,同时他用沾满血污的右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在包裹中放了多年的符纸。
那是沉沙坞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以本命精血温养的“阳火破煞符”,威力巨大,一旦激发,施术者也必受反噬,基本上十死无生。
他为断了宋启山送命式的救援,不得已迈出了最后的一步。
“爹,不要啊,不要,您不能这样做啊……”
宋启山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图,这是要以一死来断绝自己的念想,他身为人子又岂会如此做。
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奋力朝着漩涡游去,但一切都太迟了。
宋铁山眼眸一亮,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女尸,沾着鲜血的指头狠狠按在符纸上,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天地无极,鬼怪不生,爆!!!”
只听得“轰”一声,宋铁山周围迸发出一团刺目的金光,这光耀至刚至阳,天生便克制一切阴邪。
光芒照耀的瞬间,缠绕在宋铁山身上的黑色头发好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对手,想要从他身上退下,但却来不及了,顷刻间便被火焰包裹,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没一会儿便化作缕缕黑烟,飘散在空中。
那女尸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惊骇,仗着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水面瞬间爆炸,阳刚之气与阴煞对冲,而漩涡在这样剧烈的爆炸影响下,猛地向内塌陷,出现了一个更大的空洞。
首当其冲的便是宋铁山。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方向,眼中带着满满的托付,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随后便被扯入深不见底的涡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同被吞噬的还有那具女尸,以及跟着自己父亲一同下水的老伙计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吸了进去,连水花都没有,无踪无际,甚至有一些人,宋启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看上,便就这样被巨大的漩涡抹去了在世间的一切印记。
宋启山目眦欲裂,悲痛欲绝,一个不留神,被翻涌而来的河水拍在了一旁的礁石上,身体上的剧痛和心灵的创伤让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了。
十年了。
这十年来,宋启山每次经过这个地方都感到心痛欲裂,他的父亲,二叔,孩子,以及沉沙坞那些叔叔大爷们,仅仅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便永远的沉眠在了这鬼门漩的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