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影射尘寰(第2页)

一出戏从出场再到高潮,每处都有人在暗处挑唆,偏生演得又真又切,让人不由得跟着揪心。

戏还在往下演。

老旦让人捧出几个拜见礼,打开一看,里头是送子观音瓷像、石榴莲蓬发钗、南瓜手串、葫芦戒指。

件件都透着 “多子多福” 的意思,偏生对着个男子显得讽刺得刺眼,像打了人一巴掌,还要往伤口上撒盐。

台下顿时哄堂大笑,有人拍着大腿喊:

“这是逼着男王妃生娃呢!作的什么孽!”

老旦却突然收起笑,指着小生骂道,声音尖利得像刮锅底一般:

“我儿究竟是着了什么魔,竟要将你这等人娶进门!

祖宗颜面全丢尽,满门光彩被你污!”

醒木 “啪” 地一响,戏到此处戛然而止。看官们却不肯散,围着戏台议论不休,把威平王妃的刻薄、荣康王妃的委屈,添油加醋地传得更凶了,唾沫星子飞了满场,仿佛个个都亲眼见了一般。

谁也没留意戏园的角落里,一个穿青布袍的小厮悄悄起身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荣康王府的方向去了。

那背影瞧着倒像是怕人瞧见似的。

这出戏的蓝本,正是贺景春那日在威平王府门前吐血的真事。

那日他刚走到王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旁,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喉头涌上的腥甜再也压不住。

“噗” 的一声,一口血直直喷在了青石板上,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整个人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胸前的衣襟被血浸透,狼狈又可怜。

常妈妈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手指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周围过路的百姓本就好奇张望,见此情景顿时围了上来。惊呼声、议论声像涨潮似的漫开,把王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常妈妈急得满头大汗却故意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喊,一边喊一边捶着胸口,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作孽啊!我们三爷可是皇上亲赐的王妃,不过是去给长辈请个安,怎么就被磋磨成这样?威平王府的人也太狠了,这可是圣上赐的婚啊,他们竟敢这么糟践......”

不远处的茶舍里,一个说书人正喝着茶,见了这场景“啪” 地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大叫一声:

"皇上赐的婚都敢作践,这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啊!"

他的声音穿透人群,像面铜锣敲在每个人心上。

街边的议论声瞬间停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议论声陡然变了调。

谁都知道荣康王府和贺家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威平王妃刁难那位男王妃,还把人逼得吐了血,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贺景春最后是被抬上马车的,上车时,他的眼睫颤了颤,似有未尽之言,却终究没说出口。

听说荣康王见了荣康王妃吐了血的手帕,竟罕见的没说什么,只对外放话说是王妃身子弱,一时受了风寒才会吐血。可那帕子上的血迹红得刺眼,谁看了都心里有数。

可与此同时,上京最大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 “威平王府刁难皇恩新妇” 的故事,把苏氏的刻薄说得活灵活现,连她皱眉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都仿得惟妙惟肖,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了似的:

“话说荣康王和王妃的婚事本是圣上亲点的姻缘,今日去威平王府请安,却被王妃百般刁难,竟至呕血街头!诸位猜猜为何?只因那威平王妃是昭国公的女儿素来与荣康王不睦,这是连带着皇上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啊......”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醒木,引得满堂哗然。

各处酒肆里的跑堂端着酒菜,时不时就有几个伶俐的凑到客人耳边:

"听说威平王府还换了素灯,说是要咒新王妃早死......"

不到一个时辰,上京的大街小巷就传遍了消息。

到了第二日,威平王府的门前的石狮子莫名多了条帕子,那上面还染着血迹,被风刮得贴在狮爪上,瞧着格外瘆人。

上京的几处戏园子也早已排好了新戏,敲锣打鼓的唱起来,场场爆满。

到了第三日,新王妃竟也没回门,只听说荣康王亲自向圣上请旨要太医去看疾,听说是极为严重,连下床都难了......

在这期间,荣康王府一直不见客,大门闭得紧紧的,门环上的铜锈都似重了几分,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寂,只偶尔有太医的轿子悄悄进出。

本来这事无甚,可朱成康向圣上请旨要太医去看,圣上难免就要问几句,接着便是得知了这件事。

那些与苏家不和的官员听闻此事,立刻派人进宫递折子,参苏氏 "藐视皇恩",字字句句都往严重里说。

不到半个月,宫里边的贤妃诞下十皇子,圣上为了安抚贺家和底下的官员,下旨将苏氏的正妃之位降为侧妃;威平王府俸禄减半,罚闭门思过三月;另赏了贺景春不少东西作为安慰,那赏赐的单子抄出来都有半尺长,让旁人看了不少热闹。

荣康王府和威平王府这边闹得如火如荼的,苏家那边却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透着几分让人猜不透的沉郁。

转眼就快到了腊月,上京下了第二场大雪,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雪片子下得又急又密,把荣康王府的亭台楼阁都裹成了白团,连游廊的栏杆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像裹了层糖霜,一片粉妆玉砌煞是好看,只是那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

贺景春正披着一件白鹤大氅坐在书房内看账本,那大氅的绒毛蓬松,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显清瘦。

自从有了许多陪嫁铺子和田地后,他好歹还有事做,只是这阵子都出不去,只得待在府里管一管铺子,倒也清净。

这阵子因为身子“不好”,所以他很多事都没做,硬生生的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这两日才能走动,就连整个府里都还没去转悠。他的身子对外说快好了,所以过几天也得回门。

“三爷,秋实来传话了。”

常妈妈端着碗姜汤进来,那姜汤熬得浓,冒着热气,碗边都凝了层水珠。她低声说着,眼神里带着些忧色:

“除了定下回门的日子,还说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利,心情也跟着不好,总唉声叹气的。”

贺景春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贺景嫣生子是件好事,只要这个皇子能平安长大,贺景嫣往后就不用殉葬了,算是半只脚踏出了鬼门关。

照理说她是四妃,又是生了皇子,贺家的封赏应该很丰厚,连门槛都该被送礼的踏破了。

可许是因为圣上也安抚了自己的缘故,这几天贺家并没什么被赏赐的动静,看起来像是贺景嫣不得宠,连带着圣上不喜欢十皇子一般,连贺家都不想赏赐。

贺老夫人本就好面子自然坐不住,心里头必定是七上八下的,整日里在佛堂前烧香也难平心绪,怕是又在屋里念佛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