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暖锅叙旧(第2页)

“你师父对你很好?”

朱成康端起青瓷酒杯抿了口柚子酒,酒液沾湿唇瓣后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也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他只觉得这柚子酒酒液清甜,酒味有些淡口,便吩咐太监再取两坛松涛春来,冷天里的烈酒才够劲。

贺景春先是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愣了愣才点了点头,只低低地应了声:

“是。”

只这一个字便再无下文,显然不愿多说。

朱成康也不再追问,亭子里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只余下火锅沸腾的咕嘟声,风雪敲打屏风的簌簌声,偶尔还夹杂着碗箸碰撞的清脆声响,倒也不显得冷清。

过了一阵子,贺景春喝了几杯酒后,脸上便又有些绷不住,想起刚才那位绿衣女使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似有笑意要溢出来一般,一旁的朱成康却只是默默的只顾着吃萝卜片,也不问他笑什么。

“王爷。”

贺景春许是喝了几杯柚子酒,脸上带了几分酒意,兴致也高了,话也多了些,声音里都带着点暖融融的调子:

“我听说以前宫宴上曾有火锅用的是玫瑰露锅底,王爷吃过吗?”

朱成康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又端起酒杯抿了口,想起齐国安和他说过这人酒量不好,此刻瞧着倒有几分憨态,便也点点头,语气竟带了几分寻常:

“那是取清晨带露的重瓣红玫瑰,与陈年米酒、冰糖同蒸,滤出的玫瑰露兑入清鸡汤慢熬,再投少许干玫瑰花瓣增香,倒也清雅。”

嘴上虽这么说,他却是吃不惯那种花香甜腻的味道,几种味道掺和在一起总觉得古怪得很。

贺景春见他竟说起这些日常吃食来,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寻常,心里虽仍有些怯意,面上却乐呵起来:

“听说宫里都会配百合莲子盏和玫瑰腐乳青菜,搭配起来才好吃。”

朱成康喝了酒便不再说话,贺景春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一时有些尴尬。

正好锅里的肉吃完了,他便取了盘松烟炙五花,又把那碟紫苏螺肉片全倒了进去,最后再放点香菇干片和笋干老鸭肉,这也就差不多了。

紫苏螺肉片贺景春吃得不多,只动了几口,许是觉得性寒。朱成康看了一眼锅底,便把剩下的螺肉都夹到自己碗里慢慢吃了,倒也不嫌弃。

过了一会儿,亭外传来动静,原是那位穿绿裙的女使向二人的方向过来,却被守在小道处的太监拦住了,其中一位太监便进来通传:

“两位主子,如青姑娘得了空,是否要让她来服侍二位用饭?”

贺景春忍不住又要笑,肩膀都微微颤了颤,他偷偷抬眼瞟了朱成康一下想看看他的反应,偏巧朱成康正好也看到他笑,那笑意便僵在了脸上,像被冻住了一般,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朱成康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只随意道:

“随她吧。”

如青带着一阵脂粉香进来给二人行了礼,便站在一旁拿起碟子和筷子,殷勤地要给二人布菜,手脚倒是麻利。

贺景春笑着摆了摆手:

“你不用给我布菜,我自己夹着吃就好,倒自在些。”

她还不乐意给他夹呢!如青心里却冷哼一声,暗道:谁乐意给你布菜!

嘴上却恭顺地应了声 “是”,眼底却闪过一丝雀跃,眼波不由自主地便往朱成康身上缠去。

贺景春又喝了几口柚子酒,眼神有些迷离,瞥见如青正悄悄地往朱成康身边靠,脸上堆着柔媚的笑,语气十分清甜,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王爷尝尝这块豆腐和老鸭肉,炖得烂熟了,是否要再加点面进去?”

贺景春看她一会儿夹菜,一会儿帮着剥荔枝虾壳,一会儿又帮着斟酒,忙得团团转,那副尽心尽责的模样,倒像是生怕漏了半分殷勤。

贺景春面上竟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看热闹的慈祥笑容,自己都没察觉,半晌只得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什么臭鱼烂虾的都有人看得上,也当成个宝似的捧着。

唉!傻姑娘。

朱成康许是胃口渐开,总觉得这锅还吃得不够尽兴,便让如青去厨房叫人擀些面条来,又让人加了汤底,一副要吃到尽兴的样子。

贺景春见如青高高兴兴地应了,转身便去了,脚步都带着雀跃。贺景春只觉得这一幕瞧着实在有趣,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

他一转头却发现朱成康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像两口深井般深不见底,贺景春忙不迭收起笑容,端起酒杯假装喝酒,又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饭。

贺景春手刚要去倒柚子酒,却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朱成康犹豫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开口:

“后日要回门,王爷正好休沐,是要依着规矩在贺家住几日,还是住一晚上意思一下?”

朱成康这才停了筷子:

“住一晚便好,住多了反倒不妥。”

贺景春便点点头,仗着几分酒意和他说起了准备的回门礼,从绸缎到补品一一说了个遍,语气倒也自在。

这时候如青已经捧着食盒过来了,见到贺景春心情很不错的在和王爷说着什么话,而王爷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连看都没有看他,却也并无不耐烦之色,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心里那点喜色也淡了下去。

如青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走过去,把擀好的面条下到火锅里,又磕了个蛋下去佐面,动作轻柔得想引起朱成康的注意。

等那面条熟了后,如青便拿起朱成康的碗要给他盛面,手指头有意无意的靠近朱成康碰过的地方,眼神里带着几分羞怯和期待。

朱成康只是垂眸喝酒,全身却是紧绷的,耳朵留意着她的动作,看她有没有磕碗的声音。

指甲盖里下药的事他经历得多了,对这类伎俩再熟悉不过,这类下药的通常都是要动一下指甲,让里面的粉末倒出来。

不过如青并没有磕碗沿,只是单纯的想要碰一下,朱成康便不再理她,挥手让她下去。

如青也不扭捏,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只是走时脚步有些重,像带着气一样。

快两碗面条下肚,朱成康这才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面上露出几分饱足之色。

贺景春放下筷子正要起身离开,见朱成康竟也跟着起身,还跟着他往唤兔居的方向走,整个人瞬间便绷紧了,先前的几分酒意也醒了大半,后背竟隐隐冒起冷汗来,心里头突突直跳。

这疯子今日是喝了酒的……

他一想起大婚当日的场景,脚步便有些发颤,手脚都有些发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怦怦直跳,脚步也慢了下来。

朱成康却仿佛没察觉他的异样,走得不快不慢。

雪落在他的肩头他也不拂去,只是偶尔瞥一眼贺景春紧绷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唇边却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竟像是在欣赏猎物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般。

风雪卷着梅香漫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前一后的往那暖融融的唤兔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