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上当了!
晨雾还没散尽,普利茅斯港的防波堤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露水。列兵汤姆用袖子擦了擦博福斯高炮的炮管,金属表面的凉意透过粗布军装渗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三天前他还是诺丁汉郡的牧羊人,现在却攥着四十毫米炮弹,听老兵米勒絮叨 "德国人绝不会来普利茅斯"—— 这里离伦敦四百公里,既没有皇家空军的主力机场,也不是舰队锚地,最多算是个修船的小港口,连 u 艇都懒得来光顾。"听着,小子," 米勒往炮膛里塞了一发曳光弹,铜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多佛尔那边打得天翻地覆,德军的心思全在那儿呢。咱们在这儿,就跟度假似的。"
汤姆点点头,目光越过灰蒙蒙的海面。远处的德文波特造船厂还在冒烟,上周夜间轰炸的弹坑还没填上,工人们正扛着钢板往 "贝尔法斯特" 号巡洋舰的龙骨上钉 —— 那船才铺了三分之一的甲板,据说要到明年才能下水。他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果酱面包,现在还揣在怀里,硬得像块石头。
突然,一阵异样的轰鸣从东南方向传来。不是飓风战斗机的梅林引擎,也不是驱逐舰的蒸汽轮机,那声音更低沉、更密集,像千万只马蜂裹着铅块飞过。米勒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扔掉手里的擦炮布,抓起望远镜:"上帝啊......"
汤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晨雾被撕开一道口子。第一架容克 - 290 的机翼先露了出来,铁十字徽记在雾中若隐若现,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不到十分钟,三十架、五十架...... 最终上百架轰炸机组成的楔形编队遮蔽了半个天空,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浪压得人胸口发闷,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被吞没了。
"各炮位注意!装弹!" 炮长的吼声从扩音器里炸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汤姆手忙脚乱地搬起炮弹,却发现三号炮位空着 —— 本该守在那儿的五个人,三天前被调去多佛尔支援,只留下个没拆封的弹药箱。远处的海岸炮阵地上,BL9.2 型 233 毫米巨炮的炮管正缓缓转向天空,炮组士兵往炮膛里塞着半人高的穿甲弹,炮口喷出的白色气浪在晨雾里凝成一团团棉絮。
"它们在爬高!" 米勒突然喊道。望远镜里,容克 - 290 的编队正在拉升,机腹下的舱门缓缓打开。汤姆眯起眼,看见一个个黑点从空中坠落,起初像飘落的煤渣,很快就拖着白色尾迹加速下坠。
"是弗里茨 - x!" 炮长的声音发颤,"德国人的制导炸弹!"
汤姆没听过这名字,但他看见那枚炸弹在两千英尺高度突然拐了个弯,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径直冲向 BL9.2 海岸炮的弹药库。高炮阵地上的博福斯炮立刻开火,曳光弹在天空织成橘红色的网,却眼睁睁看着那枚五百公斤航弹擦过弹幕,坠向混凝土顶盖。
"快躲!" 米勒猛地把汤姆按进炮座下的掩体。
先是刺眼的白光,比七月的太阳还亮,汤姆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指缝里漏进的光依然烫得人发疼。紧接着是胸腔被攥紧的闷响,像有只巨手狠狠捶在心脏上,随后才是震碎耳膜的轰鸣。掩体顶上的钢板被碎石砸得叮当乱响,汤姆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等他挣扎着探出头,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那座三十米高的山包像被巨人用斧头劈过,炮位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的漏斗形大坑,三百发穿甲弹殉爆产生的冲击波把五百米外的战壕掀了个底朝天。列兵苏珊趴在地上,钢盔飞出去老远,她的步枪枪管弯成了麻花,刚才还跟她开玩笑的炊事兵乔,现在只剩只卡在铁丝网里的军靴。
"呕 ——" 汤姆扶着炮管干呕,胃里的硬面包混着酸水涌到喉咙口。他看见一个人影突然从战壕里站起来,是列兵霍金斯,三天前跟他一起从诺丁汉来的面包师。霍金斯的步枪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盯着那片还在冒火的废墟,嘴唇哆嗦着:"我要回家...... 我要见我妈......"
"蹲下!" 排长卡特的吼声从左侧传来。他举着 mp40 冲锋枪,军装上还沾着凡尔登战役时留下的弹痕 ——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伤,却比任何勋章都更显眼。
霍金斯没听见,或者说他听不进去了。他开始往后跑,脚步踉跄,像被抽走了骨头。汤姆想喊住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回来!" 卡特的声音劈了叉。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时,1916 年的雪突然落在眼前 —— 那年冬天,也是这样一个新兵在防线崩溃前逃跑,导致德军突破了战壕,他所在的排最后只剩三个人活下来。
mp40 的 "突突" 声在轰炸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霍金斯扑倒在战壕边,鲜血从他后背的十几个弹孔里涌出来,很快就在泥土里积成一滩。他的脑袋艰难地向后转,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想看清是谁开的枪。汤姆突然想起今早分发口粮时,自己多拿了块巧克力,本该分给霍金斯的。
"都呆在阵地上!" 卡特踢了踢霍金斯的尸体,声音冷得像冰,"谁再敢退一步,他就是榜样!"
战壕里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硝烟掠过钢盔的呜呜声。汤姆摸着胸口的面包,突然觉得那硬壳像块墓碑。
司令部的橡木大门被撞开时,拉姆西爵士的军靴在地毯上蹭出两道深色泥痕。作战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硝烟混合的怪味,参谋们正围着沙盘争吵,有人把铅笔扔在 "多佛尔" 的标记上,有人用尺子量着普利茅斯到伦敦的直线距离。
"别争了!" 拉姆西扯过墙上的地形图,图钉扎在手指上也没察觉。他的指甲划过港口西侧的滩头:"沙质海岸,涨潮时水深五米,刚好能过登陆艇。德国人三个月前就派间谍测绘过,你们看这水深标记,精确到厘米!"
年轻的参谋官琼斯推了推眼镜:"爵士,可多佛尔那边......"
"多佛尔是幌子!" 拉姆西把咖啡杯往桌上一墩,褐色的液体溅在 "德文波特造船厂" 的标记上,"他们炸岸防炮不是为了破坏,是要清除登陆障碍!你以为容克 - 290 带着弗里茨 - x 来这儿,就是为了炸几门老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