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国庆出殡
那瞎眼老太太哭到最后也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薇姐怕她再出啥意外,一直守在她边上没敢离开。
这一宿折腾的,比干三天苦力还他妈累人。
外头天光,总算是一点一点,从窗户玻璃和门缝里挤了进来。
虽说是灰蒙蒙的,没啥暖和气儿,但好歹是亮了。这漫长又邪性的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
照朝阳这边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死人需要停灵三天,按国庆死的那天来算,今天就是出殡下葬的日子。
还没等天透亮,村里帮忙操持白事的几个老辈儿,还有那个请来的风水先生,就都陆陆续续赶过来了。
看着灵堂里一片狼藉,还有地上那滩已经半凝固发黑、混着猫毛、脑浆子的污血,以及那只死相凄惨的黑猫尸体,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但是谁也没敢多嘴问一句。
瞎眼老太太这会儿也被惊醒了,薇姐搀扶着她坐了起来。
经历了昨晚那场闹腾,我觉得老太太有点不一样了,感觉人有点呆滞麻木,眼神空洞洞的,精神好像有些恍惚,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
只听她嘴里,偶尔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小庆…小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只剩下了个空壳子。
她这种状态下,能给亲儿子发丧?
拉倒吧,她自个儿能站稳都够呛。
薇姐低声跟我们商量,说是老太太这样,指定不能跟着上山了,她留下来陪老太太得了,别半路上再出点啥岔子。
出殡的时间,按规矩得是一大清早,最好是不能见太阳。
风水先生掐着时辰,催着大伙,吆喝着准备起灵。
可是问题来了!
按照规矩老礼儿,出殡得是死者的长子或者长孙打“引魂幡”,走在最前头。
可是国庆才多大?临死都是光棍一条,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儿子、孙子了。
这幡谁来打?总不能让他那神志不清的老妈打吧?没这道理!
风水先生,和那几个帮忙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面面相觑,有点抓瞎,不知道咋办。
东子一直蹲在墙角,闷着头抽烟,脚底下已经扔了一堆烟头。
他听见没人打幡,猛地站起身,把手里剩下的那半截烟,狠狠摁灭在地上,哑着嗓子说:“我来!国庆没后人,我给他当回兄弟,打这个幡!”
他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
没人反对,也没法反对。
风水先生闻言,赶紧把用白纸糊成的引魂幡递过去,那幡上还贴着几道黄符纸,风一吹,哗啦啦响,有点瘆人。
抬棺材的,是东子找来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兄弟,都是平时跟他混得熟的。
按这边的讲究,抬棺一般得是八个人,也叫“八仙抬柩”,图个稳重吉利。东子点了八个人,正好凑够八杠。
“起——灵——喽——!”风水先生扯着嗓子,带着哭腔一声长嚎,吆喝着起灵。
东子攥紧了手中的引魂幡,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迈出了灵堂的门槛。
他那身破棉袄袖子还咧着大口子,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棉花,但腰杆子挺得笔直。
东子后头,八个精壮小伙子同时低吼了一声,憋足了劲儿,肩膀扛着粗实的棺材杠子,把那口装着国庆的沉重棺材,晃晃悠悠抬离了地面。
几个喇叭匠子,憋着腮帮子奏响了哀乐,吹吹打打,那调子凄厉得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纸钱被撒得漫天都是,白花花一片,落在雪地上,落在抬棺人的头上、肩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悲凉。
我们几个跟在棺材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往村外那座埋着国庆家祖辈的小山包走。
天冷得邪乎,风跟刀子似的刮脸。抬棺材的队伍走得不算快,棺材杠子压在那几人的肩膀上,发出吱吱呀呀让人牙酸的呻/吟声。前头东子手里的引魂幡,更是在寒风里抖得厉害,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破叶子。
送葬的队伍刚走出村口没多远,正走到一段有点上坡的土路上。
突然!
就听见“咔吧”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整个抬棺队伍猛地一顿!
“哎哟我操!”
“妈呀!”
……
抬棺的几个小伙子同时发出惊呼,一个个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只见棺材后头,靠左边的那根杠子,竟然从中间裂开了!
杠子一断,那半边棺材的重量瞬间失去支撑,猛地往下一沉,棺材角重重地砸在了冻得梆硬的土路上!整个棺材都歪斜了!
“落棺了!落棺了!不吉利啊!大凶兆啊!”
风水先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地上的雪还白,拍着大腿,声音都劈叉了,带着哭音喊道:
“停!快停下!棺材落地,这是死者心里头有怨气,有放不下的事儿!他不肯走啊!”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懵了。
尤其是抬棺的那几个小伙子,更是吓得要命,看着那砸在地上的棺材,腿肚子直转筋,差点没当场尿裤子。
主要是这玩意儿邪乎啊!谁沾上了心里不怵?
起灵之前,我明明看着风水先生检查了好几遍,如果棺材杠子有问题,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送葬队伍一下子全乱了套,在东子的要求下,抬棺的那几个小伙子,想把棺材杠子重新架上,可那棺材死沉死沉,杠子又断了一根,剩下的七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蹦出来了,胳膊腿儿直哆嗦,可那棺材就跟焊死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一二!起——!”
小潘一脚踢开了断杠那小子,大声吼着号子,他顶替了那小子原来的位置,肩膀死死扛着杠子,额头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淌。“起!”
其他几个人也铆足了劲儿,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可是没用!
那棺材就好像是生了根,任凭你怎么使劲儿,就是分毫不动!
那根断裂的棺材杠子,茬口刺眼地露在外面,剩下那几根完好的杠子,也被巨大的重量压得弯成了弓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瞅着也要断!
“邪…邪门儿了…妈的!真抬不动啊……”
一个小伙子带着哭腔,腿一软,差点跪下。
风水先生一看这架势,脸都绿了,二话不说,他扭头就往回跑!
他一边跑,嘴里还念叨着:“这活儿接不了…要命了…太邪性了…”
“站住!别他妈跑!”
小潘一声暴喝,“蹭蹭蹭”的窜出去,三两步就追上了那个吓跑的风水先生,一把薅住他后脖领子,硬生生给拖了回来。
那个风水先生也是个怂货,脚底下拌蒜,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沾了一身雪沫子和泥巴。
“跑?我让你跑,你/他妈往哪跑?!”
小潘眼珠子瞪得溜圆,凶光毕露,他蹲下身,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抽在风水先生脸上,又使劲揪着风水先生的衣领,把他提溜了起来,脸几乎贴到了对方脸上,唾沫星子都喷了对方一脸,骂骂咧咧指责道:
“你特妈钱都收了,事儿办一半就想撂挑子不干?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今天这丧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你特妈再敢跑一个试试?惹急了我,老子追到你家,把你那破铺子砸个稀巴烂!你信不信?!”
风水先生被小潘一脸凶相吓得够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囫囵话:
“兄…小兄弟…不是我不干…是这…这落棺…太凶了…死者怨气冲天呐……你也看见了…我…怕我我道行不够…压不住啊…会出大事的…会死人啊……”
“去你*妈的道行!”
小潘骂了一句,手却没松。
只见他腾出另一只手,直接从怀里内兜掏出一沓厚厚的票子,看厚度得有五千块!啪的一声,狠狠拍在了风水先生的脸上,那力道差点没把对方拍背过气去。
“拿着!额外给你的!够不够?!”
小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儿,威胁道:
“你妈*逼的!今天这事儿给我办圆乎了,这钱是你的!办砸了,或者再敢半道儿溜号……”
他凑到风水先生耳边,压低了声音,那话比刀子还冷:“老子让你在朝阳地界上混不下去!我说到做到!你自己掂量着办!”
风水先生看着胸口那沓厚厚的钱,又看看小潘那双要吃人的眼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哭丧着脸,比死了亲娘还难看,只好认命似的点了点头,带着哭腔:“信……信,我信还不行嘛!我…我尽力…兄弟…您…您高抬贵手…”
这边正闹腾着,一直盯着棺材、眉头拧成疙瘩的东子,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