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凤尾村的永恒与漫游(第2页)
妇人也看到了他,先是愣住,随即快步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何必强宽厚的脸颊。她的指尖触到他下巴上的胡茬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强子……我的强子都长这么高了……”
何必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哭声像山洪暴发般汹涌而出。他在时间琥珀里守了半生,早已习惯了用沉默伪装坚强,此刻却像个婴儿似的,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叶云帝走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眶也红了。
叶云天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抬手,银手套上的光芒渐渐收敛,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走吧,”他对所有人说,“去看看你们的凤尾村。”
***修正后的凤尾村,像一幅被重新上色的画,褪去了时间琥珀的灰白,变得鲜活而明亮。
刘建国成了村会计,他坐在村委会的木桌前,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账本上的数字不再是冰冷的记录,而是村民们的收成、孩子们的学费、诊所的药品消耗——每一笔都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他偶尔会摩挲那枚“伦理”木牌,想起1975年那个消失的老者,突然明白:所谓伦理,从来不是刻板的规矩,而是对“生命”二字最郑重的敬畏。
周敏君在村口的学校教孩子们数学,黑板上写着赵静姝当年未完成的时间公式。她会给孩子们讲1975年的故事,讲实验室里的灯光,讲那些为了守护时间而努力过的人。“时间就像一道算术题,”她握着粉笔,在公式旁画了个小小的漩涡,“错了可以改,但前提是,你得记得为什么要做这道题。”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何世昌和妻子守着家里的农场,种着何必强最喜欢的冬小麦。他时常会坐在田埂上,看着弟弟和母亲说笑,手里把玩着一枚旧纽扣——那是他小时候从父亲白大褂上扯下来的,何琪山后来把它缝在了自己的回忆录上。
何琪山的回忆录写得很慢,他把仓库打扫出来,摆上一张旧书桌,每天坐在那里,对着阳光写字。扉页上“致浩龙:对不起,也谢谢你”几个字,被他写了又改,墨迹层层叠叠,像积压了半生的愧疚与释然。有时赵静姝会来陪他坐一会儿,给他讲后来的时间理论,他总是听得很认真,像个虔诚的学生。
赵静姝没有再回到实验室,她成了凤尾村的“时间记录者”,把所有人的故事都写进笔记本里。她常常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书页上,温暖得像从未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
离别的那天,凤尾村飘着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赵静姝走到叶云天身边,看着村口那道若隐若现的时间漩涡——它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你要走了?”她问,语气里没有不舍,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
叶云天点头,风系异能卷起他的衣角,雨丝在他身前绕出细碎的弧线。“时间不是枷锁,是路。”他说,目光掠过村里的炊烟,掠过何琪山窗前的灯光,掠过何必强和母亲在麦田里的身影,“有的人适合在一个地方扎根,有的人,注定要沿着路走下去。”
赵静姝笑了,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也好。路上要是看到浩龙前辈,替我们问声好。”
“会的。”
叶云天最后看了一眼凤尾村。雨雾中的村庄像一幅水墨画,每一笔都浸透着安稳与平和。他转过身,一步踏入那道漩涡。
漩涡的光芒在他身后缓缓收敛,像从未出现过。
没人知道叶云天最终去了哪里。
三百年后的星际航船上,有个戴银手套的老者正蹲在舷窗边,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辨认星图。“你看,”他指着一颗闪烁的蓝星,银手套在星光下泛着微光,“那里的时间流是圆的,走得再远,也能回到起点。”女孩似懂非懂,伸手去碰他的手套,却只摸到一片温暖的风。
一万年后的冰川遗迹里,考古队挖出了一块奇特的结晶。它通体透明,里面包裹着一缕流动的银色光带,像凝固的风。结晶的底座刻着一个模糊的“叶”字,用碳十四测年法检测,却发现它的时间坐标混乱而遥远——既存在于一万年前,也存在于此刻。
还有人说,在奶奶的老相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1975年的实验室门口,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合影,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左手戴着一只银手套,手套的反光恰好落在镜头上,像一颗穿越时空的星辰。
许多年后,凤尾村的老槐树下立了一块石碑。
石碑是叶云帝和叶子桐亲手凿的,上面刻着一行字,是赵静姝写的:
“时间会带走很多,但带不走想回来的人——以及那个永远在路上的风。”
风吹过石碑,发出温柔的呜咽,像有人在远方轻声应和。麦田里的麦子熟了又青,孩子们长大了又老去,只有那行字,在岁月里愈发清晰,像一道永恒的承诺,刻在时间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