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六十年的等待与未来的灰烬
叶云天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屏幕上“爷爷”两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攥不住。 空舱基座上的“叶云天”、与石板共鸣的玉佩、祖父留下的那本记满星图符号的旧笔记本、以及父亲偶尔提起的“爷爷总说自己来自很远的地方”……无数碎片在此刻骤然拼合,形成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头传来熟悉的、带着老年沙哑的声音:“小天啊?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晚饭又没好好吃?”
叶云天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平日里随口就能叫出的“爷爷”,此刻重逾千斤。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爷爷……您的全名,是不是叫叶云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不是信号中断的死寂,而是一种突然被抽走所有声音的真空状态。叶云天甚至能想象出爷爷此刻的表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或许正猛地睁大,浑浊的瞳孔里掀起惊涛骇浪。
几秒钟后,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听筒里传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像一个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释放出积压了太久的、带着解脱与狂喜的呜咽。叶云天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未听过爷爷哭,那个总是乐呵呵地侍弄花草、给孙子讲“老掉牙的宇宙故事”的老人,此刻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云天……”爷爷的声音在哭声中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重复着这个名字,“我的……云天……”
“爷爷,您……”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哭声渐渐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喘息和难以抑制的激动,“我的伙伴们……他们终于被找到了!”
叶云天的呼吸骤然停滞。
伙伴们。
林月瞳说过,石板的能量场像定位信标,指向附近;空舱里沉睡着七个身份各异的“传奇”;而那个空位,属于“末日宇宙的叶云天”。爷爷的这句“伙伴们”,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扇通往过去与未来的沉重大门。
“爷爷,”叶云天的声音稳了许多,尽管指尖依旧冰凉,“您说的伙伴们,是不是沉眠在卧龙山谷的那些人?”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多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过了好一会儿,爷爷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是。也不是。”
“您能……给我讲讲吗?”
“该讲了,也该让你知道了。”爷爷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仿佛藏着六十年的风霜,“六十年了,我守着这个秘密,守得快要忘了自己是谁。小天,你听好,爷爷的故事,可能比你听过的所有宇宙传说都要离奇。”
叶云天走到窗边,望着卧龙山谷的方向。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山脉,沉眠区的灯光像几颗孤独的星子,在黑暗中闪烁。他握紧了颈间的玉佩,那微弱的震动似乎与电话那头爷爷的心跳产生了某种共振。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遥远感,“准确地说,我来自一万年后的地球。”
叶云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万年。这个数字比“末日宇宙”更让他感到眩晕。
“一万年后的人类,早已走出了太阳系,在银河系建立了数百个殖民星区。但宇宙的尺度太大了,危险也从不缺席。”爷爷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遭遇了‘熵寂风暴’——那不是自然现象,更像是宇宙本身的自我修正,一种吞噬一切有序能量的混沌。它从河外星系蔓延而来,所过之处,恒星熄灭,行星解体,任何文明都会被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整个宇宙的人类文明,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打回了蛮荒。我所在的‘方舟七号’,是少数几艘搭载了‘火种计划’的逃生舰之一。船上有三百多人,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还有……我的伙伴们,七个最顶尖的星际工程师、生物学家、星图绘制师……我们的任务是带着人类最后的基因库和文明数据,寻找一片没有被风暴波及的星域,重建家园。”
“我们找到了一个天然的虫洞,理论上能带着我们跳跃到十亿光年外的安全区。但跳跃过程中出了意外——虫洞内部的时空结构发生了剧烈震荡,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逃生舰解体了,我们乘坐的休眠舱模块被抛入了时空乱流。”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山上,休眠舱的维生系统已经耗尽能量,外壳布满了裂痕。周围一片死寂,没有我的伙伴们,只有我一个人醒着。”爷爷的声音温柔了些许,“那天我发着高烧,意识模糊,是你奶奶,罗金凤,发现了我。”
叶云天想起了奶奶的样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喜欢做桂花糕的老太太,去年冬天刚走。他从未想过,奶奶平凡的一生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跨越时空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