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懂云天 作品

第3章 叶可东——化学行者的洁净之道(第2页)

“三天后,您可以看看它们的区别。”他看向格林夫人怀里的孩子,“令郎的症状,和喝了这种水的牲畜一模一样。那些看不见的‘毒’,会顺着水流进庄稼,钻进鱼虾的肚子,最后,流进我们的血管。”

格林先生的脸色变了。他不是没见过工厂下游的庄稼长得越来越差,只是从未把这和自己的工厂联系起来——在他看来,进步总要付出代价,那些代价理应由“无关紧要”的土地和穷人承担。三天后,格林先生亲自来到了叶可东的阁楼。他带来了那两个瓦盆:浇污染河水的种子毫无动静,土壤甚至微微发绿;浇净化水的种子已经冒出了嫩白色的芽。

“你想做什么?”格林的声音低沉了许多,眼神里少了傲慢,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我想建一个净水站。”叶可东指着窗外那条河,“用最简单的办法,让脏水变干净。不需要您花太多钱,用沙子、木炭、石灰石就够了。”

他在阁楼上铺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阶梯式的过滤装置:污水先流入沉淀池,加入明矾让杂质沉淀;再流入铺着木炭和细沙的过滤池,吸附异味和残留毒物;最后用石灰中和酸性,得到可饮用的清水。这在未来只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初级净水技术,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从未有过的构想。

格林先生盯着图纸看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我可以出材料,但你要保证有用。”

叶可东的“净水站”就建在河边,用砖石砌成三个相连的池子,像三个叠在一起的巨大石碗。开工那天,镇上的人都来看热闹,有人嘲笑,有人好奇,工厂主们大多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不在乎水干净不干净,只在乎这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利润。

叶可东没功夫理会这些目光。他带着几个被他说服的工人,亲手铺沙子,装木炭,调配净化药剂。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煤灰和泥土弄脏了他的袖口,但当第一股浑浊的河水流入沉淀池,经过层层过滤,最终从最后一个池子流出清澈的水时,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一个一直抱怨妻子用河水洗衣总洗不干净的铁匠,颤抖着用双手捧起一捧清水,喝了一小口,突然红了眼眶:“这是……山泉水的味道。”

消息很快传开。叶可东的净水站成了小镇的新地标,每天都有居民提着水桶来打水。他趁机在净水站旁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每天傍晚给愿意听的人“讲课”。

“大家看这杯水,”他举起一杯污染的河水,对着夕阳,能看到里面悬浮的细小颗粒,“里面有铁渣,有染料,有我们看不见的小虫子。它们钻进地里,庄稼就长不好;钻进我们肚子里,人就会生病。”

他又举起一杯净化水:“机器能造布匹,能造钢铁,能造金币,但造不出水。河水就像一条大血管,我们往里面扔脏东西,就像往自己的血管里扔垃圾。今天污染一条河,明天就会少一片田;今年毒死一条鱼,明年可能就会饿肚子。”

台下有人质疑:“可工厂要开工,不排污水怎么办?”

“可以让污水先变干净再排。”叶可东指向远处的工厂,“就像我们洗手一样,脏了要洗干净才能碰食物。我可以教大家做小型的过滤池,用最便宜的材料,让排出去的水不再有毒。”

他的话像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人们心里激起涟漪。有工厂主私下找他,想请他设计简易的污水处理装置;镇上的学校校长甚至邀请他去给孩子们讲课,教他们辨认干净的水和脏水。

叶可东的笔记本渐渐写满了。他记录下不同工厂污水的处理方案:纺织厂的碱性污水要用酸中和,钢铁厂的重金属污水要用硫化物沉淀,煤矿的酸性污水则需要石灰调节。他把这些知识整理成小册子,用镇上的印刷机印了几十份,分发给工厂主和镇上的长者。

册子的扉页上,印着他那句话:“机器能造财富,但不能造水。”

他在这个小镇待了五年。五年里,镇上的河水渐渐清澈了一些,虽然仍有污染,但不再散发恶臭;居民的患病率明显下降,下游的庄稼收成也逐年好转。更重要的是,“污水需要净化”的理念,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开始向周边的城镇扩散。有几个年轻的学徒跟着他学习“净水之术”,甚至有人模仿他的净水站,在别的城市建起了类似的设施。

离开的那天,叶可东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已经有些陈旧的净水站。阳光照在池子里,清澈的水面映出蓝天白云,几个孩子正在旁边的草地上追逐,他们的衣服干净整洁,脸上没有煤灰留下的污渍。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走。凌晨时分,他带着那个已经记满笔记的本子,登上了离开小镇的马车。车窗外,工厂的烟囱依然在冒烟,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关于“洁净”的知识,那些对“水”的敬畏,已经像溶解在水里的明矾,开始慢慢沉淀,凝聚成改变未来的力量。

马车驶离小镇时,叶可东回头望了一眼。晨雾中,那座净水站的轮廓模糊不清,却像一个沉默的坐标,标记着人类在追求进步的路上,第一次为“洁净”停下脚步的地方。

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就像父亲说的,他们要做的,只是埋下种子。而他埋下的这颗,将在未来的化学方程式里,长出守护水源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