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时的白首——90岁的终章
2078年:栀子树下的年轻重逢
2078年的晨光,透过院子里那株近三十年树龄的栀子花枝叶,在地面织成一张细碎的光网。叶云天坐在智能躺椅上,身上盖着可儿织的羊绒毯——毯子是用“记忆纤维”做的,能自动贴合身体曲线,却被他当年拿到手就拆了温控芯片,理由永远是那句:“你妈织的毛线毯,得靠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捂热才叫暖,这冷冰冰的芯片,烘不出她的味道。”
今天是他95岁生日。躺椅旁的智能花架还在循环亮着“永生栀子”的全息标签,淡蓝色的光膜上滚动着“基因稳定度98%,香气留存率95%”的培育数据,可叶云天的目光只黏在那片没有露水的花瓣上,指尖悬在半空半天没落下,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晨光里:“没沾过晨露的花,不算真活。当年你妈在实验室后墙种的栀子,每天天不亮就去接露水,说那样开的花才够香……”
可儿端着智能餐盘走过来时,指尖先碰了碰父亲的手背——凉意顺着指缝渗进来,让她心里猛地一紧。餐盘里的莲子粥还冒着热气,边缘的温控环稳稳显示“42c”,是叶云天喝了几十年的温度,粥里的莲子是她特意托人从老家带的老品种,用砂锅慢火熬了三个小时,没敢用智能炖锅的“快速熬煮”功能。“爸,您先喝口粥垫垫,安安和小林中午就到,小林还说要跟您请教‘浇根法’呢。”她蹲下来,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沾着细汗,呼吸比往常轻了许多,像在拼尽全力撑着某口气。
叶云天点点头,却没伸手接粥碗,目光又飘回那株老栀子花上。阳光落在花瓣上,让他恍惚想起2008年的春天——那时他和林月瞳刚在大学实验室后墙种下第一排栀子幼苗,林月瞳蹲在土里,手里攥着一把实验用的微量元素稀释液,笑着说:“云天,咱们给花浇这个,说不定能让它的香味飘到‘另一个维度’去。”那时他们满脑子都是“跨维度通讯器”的初代原型,总觉得连花草都该沾点科幻的边,却没料到,后来那场实验事故,会把他们的人生拆成两半。
中午的悬浮车声终于打破了院子的安静。叶云天猛地抬眼,视线穿过院门,看见安安穿着浅灰色的实验服,身边跟着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女孩的头发梳成整齐的低马尾,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一道浅弧,连抬手拂过鬓发的动作,都像极了旧照片里林月瞳举着烧杯向他展示实验数据的模样。
“这姑娘……”叶云天的声音发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躺椅扶手,那处的皮革早就被他摸得发亮,“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特别像……”
“爷爷好,我叫林晓。”女孩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手工捏的陶土盆,盆里种着株小巧的栀子花,盆壁上用细刀刻着一朵简单的栀子花纹,“安安说您最会种栀子,这是我照着您说的‘浇根法’种的,您看看成不成?”
叶云天想伸手去接,手腕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陶土盆落在石桌上。他盯着盆壁的花纹,突然想起2007年的冬天——林月瞳在实验记录本的封面上画过一模一样的花纹,那时她刚熬完三个通宵调试通讯器,指尖还沾着蓝色的导电膏,画出来的花瓣歪歪扭扭,却被他当宝贝一样收了半辈子,连陷入幻境时都攥着那本记录本的碎片。
生日宴比想象中安静。智能餐桌自动展开,摆上了可儿准备的菜:清蒸鱼是按林月瞳当年的做法放的姜丝,红烧肉炖得入口即化,还有一碗飘着白色花瓣的汤——是用院子里新鲜的栀子花瓣熬的,汤色清亮,香气和叶云天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蛋糕是安安订的“栀子花海”造型,表面用可食用的全息投影技术模拟出栀子花绽放的过程,连香气都能通过蛋糕里的微型香氛芯片释放,可叶云天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勺子。
“该吹蜡烛了,爸。”可儿扶着父亲站起来,陈默在旁边轻轻托着他的胳膊。九根蜡烛的光映在叶云天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人能听见:“我许愿……可儿和陈默别太累,安安和小林好好搞研究,别像我当年那样急……”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光,“还希望……能再看看你妈妈,跟她说我把家守好了。”
蜡烛吹灭的瞬间,叶云天的身体晃了晃。可儿连忙收紧手臂,却感觉父亲的头轻轻歪在了她的肩头,呼吸骤然停了。安安手里的全息相机还亮着,屏幕里定格着父亲吹蜡烛的模样,林晓悄悄别过脸,指尖攥着陶土盆的边缘,没敢说话。
——此刻的叶云天,正站在栀子花树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光滑,没有老年斑,指关节也没有因为常年握实验器材而变形,指甲缝里还留着一点淡蓝色的痕迹,是2008年调试通讯器时沾到的导电膏,他以为早就洗干净了。再往下看,身上穿的是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还留着当年被实验台边缘勾破的小口子,林月瞳当年用米色的线给他缝过,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智能修复技术都让他安心。
他试着走了两步,脚步轻得像踩在云里,却稳得很——不再是95岁时需要扶着墙才能挪动的蹒跚模样,是35岁那年,能把刚满五岁的可儿举过头顶,在实验室门口转圈的样子。风从栀子花丛里吹过来,带着熟悉的香气,他突然想起2008年七夕前的那个傍晚,他就是这样站在实验室后墙的栀子树下,手里攥着用通讯器核心金属做的怀表,想等林月瞳忙完实验就求婚,结果却等到了那场让他陷入幻境三十年的事故。
“云天。”
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轻得像花瓣落在水面上。叶云天猛地转头,看见穿米白连衣裙的林月瞳站在石板路上,头发还是年轻时的长度,发尾微微卷着,用一根银色的细发簪固定着——那根发簪是他2006年用第一笔实验奖金买的,林月瞳戴了两年,直到事故那天还别在头发上。她手里捧着那只青釉盆装的栀子花,盆沿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2007年他们在花鸟市场挑盆时,他不小心摔的,林月瞳当时还笑他“连个花盆都拿不稳,以后怎么拿通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