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把路走直了(第2页)

“九妹……”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九妹走到他面前,用龟甲的金光斩断铁链,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他:“哥,我来晚了……”

姜八能摸了摸她的头,左眼的空洞还在流血,心里却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他知道,这场祭奠只是开始,观星阁的阴影还没散去,乱世的苦难也远未结束。但此刻,他握着九妹的手,感受着龟甲的温度,突然觉得,再难的路,他们也能走下去。

月光从碎裂的洞顶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铠甲。黑石祭坛的废墟在身后冒着青烟,仿佛在昭示着:有些黑暗,终将被光明撕碎。

九妹用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上姜八能空荡荡的左眼眶,指尖触到他结痂的伤口时,他却没像前几天那样龇牙咧嘴,反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绷着脸,”他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点笑,“你哥我现在可是‘独眼大侠’,听着就比以前威风。”

九妹没笑,眼圈红了,手里的布条越缠越紧。

“哎哎,勒得喘不过气了。”姜八能扯了扯布条,右眼弯成了月牙,“真没事。你看啊,以前打木桩,总怕歪了,还得闭一只眼睛瞄半天,现在倒好,天生就带‘瞄准镜’,一准儿是直的。”

他说着,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往沙地里一插。枯枝果然直直地立着,像被尺子量过似的。

九妹盯着那根枯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哥,我对不起你……”

“傻丫头,说啥胡话。”姜八能伸手,想摸她的头,手举到半空又顿住,改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那些邪教崽子,还有这世道。再说了,一个眼睛看世界,清净。”

他说的是实话。以前总觉得眼睛不够用,既要盯着前路的风沙,又要护着身后的九妹,还得提防暗处的危险。现在左眼瞎了,右眼反倒看得更清了——清得见九妹眼里的疼,清得见沙地里骆驼刺的根,清得见远处地平线上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他们从黑风口逃出来后,找了个废弃的烽燧落脚。九妹每天出去找水找吃的,姜八能就在烽燧里整理那些捡来的破木片,想搭个能遮风的棚子。他不用九妹帮忙,说自己“闭一只眼也比她这丫头片子强”,结果木片刚搭到一半就塌了,砸得他差点磕掉牙。

九妹回来时看见他坐在地上,满头是灰,右眼还沾着木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啥?”姜八能梗着脖子,“这是试验品,试验品懂不懂?下次准成。”

可等九妹把烤好的野兔递给他,他啃着肉,又慢悠悠地说:“其实啊,一只眼睛也有好处。以前总觉得路太多,不知道往哪走,现在好了,眼里就一条道,往前走就是了,省得瞎琢磨。”

九妹没说话,把剥好的兔腿塞进他手里。她知道哥是在宽她的心。夜里她常听见他疼得哼唧,却从不说一个“苦”字,只是天不亮就爬起来,摸索着练习用一只眼睛劈柴、捆柴,汗水把胸前的衣襟浸得透湿。

有天傍晚,夕阳把沙漠染成了金红色。姜八能坐在烽燧顶上,右眼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忽然说:“九妹,你看那落日,以前俩眼睛看,总觉得晃眼,现在一只眼睛看,倒看出点温柔来。”

九妹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阳确实温柔,像热娜姐烤馕时灶里的火光,像古丽奶奶递过来的奶茶,像绿洲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暖。

“哥,”她轻声说,“等找到安稳地方,我给你刻个木头眼睛,像阿吉爷爷拐杖上的那样,雕只鹰。”

姜八能笑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啊。不过得雕得精神点,别像我现在这样,蔫了吧唧的。”

风从烽燧顶上吹过,带着沙粒的涩,却也带着点远方的气息。姜八能摸了摸怀里的龟甲,甲片凉凉的,像在提醒他:路还长,不能停。

他虽然少了一只眼睛,心里却比以前更亮堂了。知道什么该护着,什么该放下,知道就算只剩一只眼睛,也得把眼前的路走直了——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边这个把他当成天的丫头。

“走,”他站起身,伸手牵住九妹,“回去搭棚子。这次准成,不信你看。”

他的步伐有点晃,却异常坚定,像根被风沙磨去一半,却依旧不肯弯折的胡杨木。九妹握紧他的手,跟着他往烽燧里走,心里忽然踏实得很。

是啊,一只眼睛又怎样?只要哥还在,只要他们还能牵着彼此的手往前走,再黑的夜,也能走出亮堂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