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道夫降临
陈青禾的手指在唢呐杆上留下最后一道温热的触感时,弦族栖息的高维缝隙正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轻响。那些盘踞在维度褶皱里的半透明生物正将身体蜷缩成螺旋状,它们体表流转的星光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忽明忽暗地映照着陈青禾惊愕的脸庞。
“它们来了。”弦族首领的声音不再是此前清晰可辨的振动频率,而是化作无数细碎的嗡鸣,像一群受惊的蜂群在骨膜上爬行,“维度的平衡被打破时,清道夫总会准时出现。”
陈青禾握紧怀中的唢呐,黄铜喇叭口反射出周围扭曲的光影。就在刚才,他还沉浸在弦族透露的惊天秘密中——那本被世人当作神话典籍的《山海经》,竟是上古高维文明铸造的规则法典。可现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正从维度缝隙的深处渗出来,仿佛有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
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诡异的扭曲。那些由古老故事凝结而成的光斑本是弦族的食粮,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黑洞吸引,纷纷脱离原有的轨迹,朝着缝隙深处飘去。陈青禾注意到,连自己呼出的白气都在半空中停滞片刻,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什么是清道夫?”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干燥的棉絮。自从踏入这片空白页维度,他见过以遗忘传说为食的遗忘兽,触过能映照平行时空的四维碎片,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恶意。
弦族首领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原本连贯的星光体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它们是维度的清洁工,是‘虚无’的具象化。当跨界者打破维度壁垒,当规则法典出现松动,清道夫就会前来清除一切‘异常’。”
话音未落,缝隙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剥落”声,像是有人正在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皮。紧接着,陈青禾看到毕生难忘的景象——前方的虚空里,出现了一块不规则的“空白”。
那不是黑色,也不是透明,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虚无。它大约有一人高,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在吞噬周围的光线。凡是靠近它的光斑都会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更诡异的是,这片虚无似乎在移动,它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消解。
“那就是清道夫‘零’。”弦族首领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它没有形态,没有意识,只有一个目标——吞噬所有跨界者。”
陈青禾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那种压迫感来自何处——这团虚无代表着绝对的终结,是存在本身的对立面。他下意识地将唢呐举到唇边,指腹按在熟悉的音孔上,可指尖的颤抖让他连最简单的音符都难以吹奏。
“跑!”弦族首领发出尖锐的嗡鸣,无数弦族成员突然集体振动起来,它们的身体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如同点燃自己的烟花,“用你未被记录的声音!快!”
那些弦族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虚无之团“零”飞去。令人震惊的是,当流光接触到虚无的瞬间,并没有像那些光斑一样湮灭,反而让“零”的边缘出现了短暂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
这短暂的阻滞给了陈青禾反应的时间。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缝隙外侧狂奔。脚下的地面是由无数被遗忘的文字构成的,此刻却像活过来一般,不断变换着形态,时而化作泥泞,时而凝成坚冰。
身后传来弦族成员湮灭的噼啪声,像是燃烧的木柴正在熄灭。陈青禾不敢回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团虚无正在逼近,背后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零”的移动没有声音,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引力。陈青禾感到自己的衣角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被一点点拉长、扭曲,仿佛要被吸入某个看不见的漩涡。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弦族首领说要用“未被记录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唢呐声已经在多个维度留下痕迹,那些固定的旋律或许早已被维度规则所记录。
背后的寒意越来越近,陈青禾甚至能闻到一股类似旧书霉变的气味。他急中生智,将唢呐塞进怀里,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呐喊。
那不是任何旋律,也不是任何语言,只是纯粹的、饱含恐惧与求生欲的嘶吼。这声音在高维缝隙中回荡,带着不规则的振动频率,像是一把粗糙的石斧劈开了沉寂的空气。
奇迹发生了。当嘶吼声扩散开来时,身后那股紧追不舍的寒意突然停滞了。陈青禾能感觉到“零”就在身后不远处,但它似乎在犹豫,那团虚无的边缘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像是遇到了某种阻碍。
“有效!”陈青禾心中一喜,他终于明白弦族首领的意思。那些被记录在案的声音、被规则认可的旋律对清道夫无效,唯有那些从未被记载、从未被规则捕获的声音,才能对这团虚无产生影响。
他不敢耽搁,转身继续奔跑,同时努力回忆着那些“未被记录的声音”。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濒死者的最后叹息,恋人在耳边的呢喃,这些不被典籍记载、不被规则束缚的声音,或许就是对抗“零”的武器。
跑出高维缝隙的瞬间,陈青禾感到眼前豁然开朗。空白页维度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像是被揉皱又展平的宣纸。远处的地平线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概念残骸——半截石制巨斧、残缺的青铜鼎、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几何图形,它们都是被《山海经》删除的废弃概念。
可他来不及欣赏这奇幻的景象,因为那团虚无“零”已经穿过缝隙,如同墨滴融入清水般,在灰白色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目标明确地追向他。
陈青禾再次举起唢呐,但这次他没有吹奏任何熟悉的曲调。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记忆深处的声音——那是小时候奶奶在床边哼唱的不知名歌谣,没有歌词,只有简单的旋律;是故乡老槐树在暴雨中发出的呜咽,混杂着蝉鸣与风声;是第一次吹响唢呐时,那声生涩而笨拙的试音。
当这些碎片化的声音在脑海中汇聚,陈青禾的手指在唢呐上随意按动,吹出一段完全即兴的旋律。这段旋律没有固定的节奏,没有和谐的音阶,甚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犹豫,却蕴含着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
旋律在空气中扩散,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当涟漪接触到“零”的边缘时,那团虚无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的皮肤。陈青禾甚至能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玻璃摩擦的尖啸,这是“零”第一次发出声音。
“真的有用!”陈青禾精神一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他一边奔跑,一边不断吹奏着即兴的旋律,将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声音一一唤醒。每一段旋律都让“零”的移动变得迟缓,那些虚无的边缘不断波动、收缩,却始终没有放弃追击。
他跑过一片由破碎文字组成的荒原,那些扭曲的甲骨文和金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远处,几只体型庞大的遗忘兽正趴在一堆残破的竹简上进食,它们听到陈青禾的唢呐声,纷纷抬起布满褶皱的头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当“零”追过这片荒原时,那些遗忘兽发出惊恐的嘶鸣,四散奔逃。但其中一只行动迟缓的遗忘兽没能及时躲开,被“零”的边缘擦到了尾巴。就在那一瞬间,遗忘兽庞大的身躯如同冰雪消融般,从尾部开始化作点点光斑,最终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陈青禾看得心惊肉跳。他注意到,被“零”吞噬的遗忘兽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接触虚无的瞬间就失去了存在的资格。这种绝对的湮灭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令人恐惧。
他不敢停下脚步,朝着记忆中昆仑断口的方向狂奔。根据弦族的指引,维度锚点就在那里。只要找到锚点,或许就能彻底摆脱这可怕的清道夫。
即兴的旋律在持续吹奏中变得越来越流畅,陈青禾渐渐找到了感觉。他不再刻意回忆具体的声音,而是任由情感在指尖流淌。恐惧、求生欲、对未知的好奇、对山海世界的敬畏,这些复杂的情感化作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在空白页维度中回荡。
“零”的追击似乎变得越来越艰难。每当唢呐声响起,它的移动速度就会明显减慢,虚无的边缘甚至会出现细微的退缩。但陈青禾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持续的吹奏让他口干舌燥,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奇特的石林。那些石柱并非由岩石构成,而是由无数重叠的书页组成,书页上布满了模糊不清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