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名琪妙 作品

第198章 狐裘裹瓮

“民为重”三字在陶碑上烙下的温度,仿佛还灼着瓮城初冬的冷风。.5/2¢0-s,s¢w..¢c`o/m·白宸放下手中磨出薄茧的锄头,直起腰,望向城西孤山的方向。那片连绵的灰褐色山影压在铅色的天穹下,沉默而荒凉,像大地一道未愈的旧疤。山风卷过新垦的坡地,带来刺骨的寒意,也送来一丝若有若无、清冷如霜雪的气息——那是属于萧明凰的幽兰体香,此刻却混入了某种沉疴难起的苦涩药味,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如同她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华尔街的危机模型无声运转。自谢明远遗稿化碑后,瓮城表面似复归平静,商约推行,流民垦荒,熔犁深耕。但那座孤山上的西秦别院,却如同漩涡的暗眼。萧明凰的病,来得太急,太巧。是燕无霜离去后西秦势力的内部倾轧?是“凤鸣九霄则国灭”的预言反噬?还是她自知时日无多,布下的最后一局?

“世子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西秦口音特有的低沉韵律。

白宸转身。铁鹰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田埂上,魁梧的身躯裹着厚重的粗麻冬衣,却掩不住那股经年浸染刑场的铁锈与血腥气。他腰间那条象征刽子手生涯的金珠腰带已然消失,只余厚实牛皮,空荡地束着。古铜色的脸上,那道自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疤痕在寒风中更显冷硬。他手里没提鬼头刀,却捧着一个用素白粗布包裹的狭长木盒,盒子边缘磨损得发亮,透着一股沉重哀戚的气息。

“公主……想见您最后一面。”铁鹰的声音嘶哑粗粝,如同砂石摩擦,琥珀色的眼珠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忠诚火焰。他微微侧身,露出左肩位置——隔着厚实的衣物,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刺青轮廓仿佛在无声呐喊。

华尔街的博弈模型瞬间推演:临终托付?权力交接?还是……致命的陷阱?白宸的目光扫过铁鹰紧捧的木盒,华尔街的轮廓识别判定——剑匣?或是……骨灰坛的雏形?他脸上那层属于农人的平静缓缓褪去,眼底锐光一闪,点了点头,未发一言,抬步便走。锄头随意地倚在田垄边,沾着新鲜的黑泥。

孤山别院坐落在半山腰一片背风的平地上,院墙低矮,由就地取材的灰褐色山石垒砌,粗粝而冷硬,与山岩浑然一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清冷的幽兰香,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院内陈设极其简单,几丛耐寒的枯竹在寒风中簌簌作响。正房的门帘低垂,挡住了内里的情形,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穿透门帘传出,每一声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苦,虚弱得如同秋蝉最后的哀鸣。

云岫正蹲在廊檐下的小泥炉前,小小的身影裹在单薄的水绿色旧袄里,双丫髻上的银铃在寒风中寂然无声。她专注地盯着炉上煎煮的药罐,罐口白气翻滚,浓黑药汁“咕嘟咕嘟”作响,散发出刺鼻的苦辛。裙摆上那些用同色丝线绣的毒蛾图案,在蒸腾的药气中若隐若现。她左手小心地护着炉火,右手却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腰间那个不起眼的旧荷包——华尔街的记忆瞬间调取:那里面藏着会发光的蛊虫卵!此刻,荷包表面竟透出极其微弱的、时明时灭的幽绿色光晕,仿佛里面的虫卵感应到了什么,正在不安地躁动。

看到白宸和铁鹰进来,云岫猛地抬起头。小脸冻得发青,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短促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嗬嗬”气音——她是个哑女。2?看<书£屋??小}说÷网=t t无#错?&内1(+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惶、悲伤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白宸,又畏惧地低下头,继续盯着药罐,身体微微发抖。

铁鹰对云岫视若无睹,捧着木盒,径直走向正房,在门帘前停下,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谨:“公主,世子来了。”

门帘内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停歇。死寂了几息,一个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柔媚尾音的声音响起,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摇曳的光:“……请进。”

铁鹰这才轻轻掀开门帘。浓得呛人的药味混杂着幽兰冷香,汹涌而出。白宸迈步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陈设更是简单到近乎寒酸,一榻,一几,一凳。萧明凰裹着那件雪白无瑕的狐裘,半倚在冰冷的土炕上。狐裘厚重,将她整个人深深包裹,只露出一张脸。

那张曾经媚骨天成、颠倒众生的脸,此刻却枯槁得惊人。肤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依旧幽深如寒潭,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燃烧着生命最后的、近乎妖异的火焰。唇上那抹惯常的艳丽丹蔻早已褪尽,只剩下两片干裂发白的薄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随时会断绝。

华尔街的生理扫描模型瞬间评估:脏器衰竭末期,生命力如风中残烛,强撑不过三日。那件雪白的狐裘,

此刻非但未能增添华贵,反而像一张巨大的裹尸布,衬得她愈发形销骨立,脆弱得如同一碰即碎的琉璃。

“世子……”萧明凰看着白宸,干裂的唇角似乎想弯起一个惯常的、温婉的笑意,却只扯出一个无力的弧度,声音嘶哑微弱,“这副样子……吓到你了吧?”她说话极其费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嘶嘶的气音。她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指尖习惯性地想要抚向耳后那颗细小的红痣,却在半途无力地垂落,搭在狐裘光滑的皮毛上。

华尔街的欺诈识别模块高速运转:她的虚弱是真的,濒死是真的,但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东西,绝非单纯的绝望或认命。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清醒,一种洞悉结局后的平静疯狂。

“公主言重。”白宸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走到炕边几步外站定,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狐裘。金线暗绣的西秦密文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每一根金线都仿佛缠绕着她摇摇欲坠的生命。

萧明凰顺着他的目光,也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狐裘。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抚过那光滑冰冷的皮毛,指尖在几处金线绣成的古老图腾上反复流连。华尔街的微表情分析捕捉到一丝深藏的、刻骨的痛楚,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这身皮子……跟了我一辈子。”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追忆的恍惚,“好看吗?西秦雪山上的灵狐,百年也未必能出一只毛色这般纯正的……可惜,再好的皮子,也暖不了一颗死掉的心,裹不住……一个亡了的国。”她的话语断续,喘息愈发急促。

“公主……”铁鹰捧着木盒上前一步,声音哽咽,琥珀色的眼珠里竟泛起一丝水光。咸鱼墈书 首发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此刻如同无助的孩童。

萧明凰的目光落在铁鹰手中的木盒上,那燃烧的眸子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炕边那张唯一的简陋木几:“放……那儿……”

铁鹰依言将木盒轻轻放在几上,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木盒是普通的杉木,未上漆,纹理粗糙,与这寒窑般的屋子倒是相配。

萧明凰的目光从木盒移向白宸,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审视,有疲惫,也有一丝近乎解脱的释然。“世子……这瓮城的风水,终究是养不了西秦的凤凰。我……要回去了。”她顿了顿,积蓄着最后的气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烦请世子……用我……这身皮子……裹了骨灰……送回……送回……”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蜷缩在狐裘中,如同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咳得撕心裂肺,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云岫端着刚煎好的药跌跌撞撞冲进来,水绿的袖口被药汁溅湿了一片。她跪在炕前,将药碗捧到萧明凰唇边,小脸上满是泪痕,无声地张着嘴,发出焦急的“啊啊”气音。

萧明凰勉强止住咳嗽,喘息着,就着云岫的手,小口啜饮着浓黑的药汁。药汁顺着她干裂的唇角流下些许,她也浑然不顾。华尔街的嗅觉分析瞬间报警:药味中混杂着几味极其霸道的虎狼之药和镇痛之物!她在用药物强行吊命!

一碗药尽,她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但那力气更像是回光返照。她推开药碗,目光死死锁住白宸,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狐裘的前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裹了它!用它……给我做个……瓮!送我……回西秦……葬在……葬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决绝,但后面的话语却被更猛烈的喘息和咳嗽淹没。她死死盯着白宸,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化为实质,仿佛要将这个嘱托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