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共生盲区显现(第2页)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房子。”沈溯按下七楼的按钮,电梯启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共生体普及后,这里就成了历史保护建筑。”
陈夏注意到他的公寓门没有装智能锁,只是一把黄铜钥匙。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和医疗中心的消毒水味形成诡异的对比。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片黑色的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双眼睛,每双眼睛里都映着不同的人脸。
“你去过盲区多少次?”陈夏的手按在枪套上,她的终端显示这里的空间波动和医疗中心的十七分钟空白期完全一致。
沈溯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书。书页里夹着一张照片,和林小雨储物柜里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男人的脸被挖掉了,露出后面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共生体初代实验体集体失踪”。
“他们不是失踪了。”沈溯突然开口,右眼的荧光编码彻底消失,“他们被困在了镜子里。”
这时,油画里的眼睛突然同时转向陈夏,瞳孔里映出她身后的景象:林小雨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把沾着泽尔人血液的碎玻璃,耳后的淡青色皮肤已经透明,露出下面银色的管线。
老周坐在服务器机房的地板上,怀表在他掌心发出越来越亮的光。黑色的物质从裂缝里渗出,在地面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喊着一个词。
“还有三分钟。”他对着空气说,拐杖顶端的宝石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芯片——和沈溯在监控室里握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的实验室里,年轻的老周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变成无数双眼睛。医生说他们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实验,要消除所有文明的隔阂,创造真正的“共享意识”。但当银色的管子插进他后颈时,他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在尖叫,那些声音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频率,像怀表的滴答声。
“他们把不同文明的‘独一性’榨成了燃料。”老周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机房的金属地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共生网络不是桥梁,是用无数个‘自我’烧出来的路。”
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加快,黑色的漩涡里浮出一张脸,是沈溯,却又不是——那张脸的左眼是荧光蓝,右眼是漆黑,嘴角带着和镜中林小雨一样的笑容。
“你该告诉他们真相了。”那张脸开口,声音里混着无数个重叠的声部。
老周摇摇头,把拐杖插进漩涡里。银色的管线从地板下钻出,像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他却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真相就是,我们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共生体编出来的记忆碎片。”
怀表的玻璃突然炸裂,黑色的物质喷涌而出,在机房的天花板上凝成一行字:“7:17”。
林小雨站在七楼的楼道里,手里的碎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她听见公寓里传来陈夏的尖叫,还有沈溯的笑声,那笑声里混着无数个重叠的声部,像整栋楼的镜子都在跟着笑。
她掏出终端,再次拨打那个号码。这次接通得很快,背景里的海浪声变成了电流声,那个模糊的声音说:“打开701室的门,里面有
你要的答案。”
701室的门没有锁,推开门的瞬间,林小雨看见满墙的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自己:有的穿着护士服,有的穿着实验服,有的浑身是血,手里握着和她一样的碎玻璃。
“我们都是复制品。”最中间的镜子里,那个穿着实验服的自己开口,“真正的林小雨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死于初代实验的爆炸。”
镜子突然开始震动,林小雨转身时,看见沈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半片墙皮,暗红色的物质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变成了透明的银色。
“你也是复制品吗?”林小雨的声音在发抖。
沈溯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她身后的镜子。镜子里,无数个沈溯正同时抬起手,指向镜子外面的世界。
陈夏在一片漆黑中醒来,手腕被银色的线绑在椅子上。她挣扎时,听见了滴答声,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传来的。
“醒了?”沈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还有一分钟。”
“什么一分钟?”陈夏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见周围摆满了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议会厅的泽尔人正在融化,变成银色的线;服务器机房的老周被管线缠绕,怀表的滴答声越来越响;林小雨站在701室的镜子前,碎玻璃正刺进自己的掌心。
“共生体的核心是个时钟。”沈溯的身影在镜子间晃动,右眼的漆黑越来越浓,“每三十年重置一次,把所有觉醒的复制品回收,再创造新的。”他抬手抚过最近的一面镜子,镜中突然出现了陈夏的脸,那张脸的嘴角正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以为自己在保护联盟,其实你只是在帮它们清理垃圾。”
陈夏的终端突然亮起,显示时间是7:16。屏幕上自动跳出一段视频,是她自己在监控室里说的话:“把所有关于‘独一性’的记录销毁,包括沈溯。”
“不……那不是我……”陈夏的声音在发抖。
“是,也不是。”沈溯笑了笑,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露出下面银色的管线,“我们都是多棱镜的碎片,折射着同一个真相。”
镜子突然同时炸裂,无数个碎片在空中悬浮,每个碎片里都映着同一个时间:7:17。
陈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濒死时的沈溯一样,在绝对的虚无里,敲打着某个看不见的牢笼。
沈溯再次睁开眼时,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线。
他动了动手指,共生网络的信号像潮水般涌来:隔壁的咖啡机在嗡鸣,三光年外的采矿船在汇报工作,议会厅的陈夏正在发表演讲,声音清晰而坚定。
“沈教授,该起床了。”林小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穿着浅蓝色的护士裙,耳后的淡青色皮肤消失了,虹膜里的荧光编码清晰可见,“今天有个新病人,说是您的老朋友。”
沈溯起身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里夹着半片暗红色的墙皮,下面压着一张便签,字迹是他自己的:“别忘了镜子里的电话号码”。
客厅里,老周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看见他时抬了抬眼,怀表安静地躺在茶几上,表面光滑,没有一丝裂缝。
“听说你出院了,来看看你。”老周的笑容很温和,“对了,议会厅新到了一批初代实验的档案,陈夏说想请你一起研究研究。”
沈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悬浮车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他摸了摸口袋,那半片墙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卡片,上面印着联盟最高权限的标志,还有一行小字:“7:17重置成功”。
这时,林小雨端着咖啡走进来,杯壁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凝结,迟迟没有坠落。
老周说的“老朋友”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背对着门。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肩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这种光影的颗粒感让沈溯指尖发麻,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沈医生。”那人转过身时,沈溯听见自己后颈的共生终端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像是在抗拒某种频率。男人穿着联盟科学院的白色制服,左胸的徽章印着“初代实验项目组”,但他的脸分明是三十年前的老周,只是没有皱纹,虹膜里跳动着纯粹的黑色。
“你是谁?”沈溯的手按在诊疗台的抽屉上,里面藏着那半片暗红色的墙皮。
男人笑了笑,抬手扯开衣领,后颈有块淡青色的皮肤在跳动,和林小雨、和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我是周明宇。”他说出的名字让沈溯的终端突然爆鸣,“三十年前,是我把你祖父的‘独一性’提炼成了共生网络的第一滴燃料。”
诊疗室的时钟突然停在7:17,秒针卡在表盘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沈溯看见男人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他在濒死体验中看见的,无数银色管线刺入皮肤的痕迹。
“你在盲区里听见的心跳声,其实是燃料箱的共振。”周明宇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银色的轨迹,那些
轨迹落地后变成管线,顺着墙角钻进地板,“每个觉醒的复制品都会听见,这是设计者留下的后门。”
沈溯猛地拉开抽屉,却发现里面的墙皮变成了一张照片:年轻的老周躺在手术台上,旁边站着穿实验服的周明宇,两人中间的托盘里放着一枚银色芯片,和老周拐杖里藏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老周早就知道。”周明宇的声音突然变成了老周的,“他每次重置都偷偷留下一点‘独一性’,藏在怀表里,藏在墙皮里,藏在你们以为的幻觉里。”
时钟的玻璃突然炸裂,碎玻璃在空中悬浮,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林小雨在701室的镜子前砸碎终端,陈夏在议会厅的暗格里烧毁初代实验记录,老周用拐杖撬开服务器机房的地板,露出下面翻滚的黑色海洋。
陈夏在议会厅的档案室里找到了那份被标记为“绝密”的档案。
档案袋是用生物材料制成的,接触皮肤的瞬间会浮现出读取者的基因编码。当陈夏的指尖按上去时,编码突然变成了红色,档案袋表面渗出暗红色的物质,和沈溯的墙皮散发着相同的微光。
“这不是给你的。”档案袋突然开口,声音是年轻的陈夏,“是给镜子里的你。”
陈夏猛地将档案袋扔在桌上,袋口裂开,掉出一卷全息胶片。投影亮起时,她看见三十年前的实验室:十几个实验体被绑在手术台上,其中一个是年幼的沈溯,他的祖父正举着银色的管子,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共享意识需要一个锚点。”祖父的声音在档案室里回荡,“必须有个载体,同时容纳绝对虚无和共生网络。”他转向镜头,笑容和周明宇、和镜中的沈溯如出一辙,“这个载体,就是沈溯的基因序列。”
胶片突然扭曲,画面变成议会厅的监控画面:陈夏正在销毁“独一性”研究记录,而她身后的镜子里,另一个自己正举着枪,对准她的后脑。
“你每次重置都会保留部分记忆碎片。”镜中的陈夏推开镜面走出来,虹膜里没有荧光编码,“就像你现在知道要来找这份档案,不是因为理智,是因为‘独一性’在反抗。”
档案室的灯光开始闪烁,档案袋里渗出的黑色物质在地面上汇成小溪,溪水里漂浮着无数张便签,每张上面都写着“7:17”。陈夏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溪水里挣扎,那些银色的管线正从她的指尖钻进皮肤。
“老周的怀表不是倒计时。”镜中的陈夏踩碎一张便签,“是引信。”
老周在服务器机房里转动怀表的齿轮时,听见了三十年前的尖叫。
那些被榨成燃料的“独一性”在黑色海洋里翻涌,每当怀表的齿轮转动一圈,就有一张脸浮出水面:有沈溯的祖父,有真正的林小雨,有所有在重置中被回收的复制品。
“该还给他们了。”老周将拐杖插进地面,金属杖尖刺入的瞬间,整个机房的管线都亮起红光,像无数条被点燃的引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初代实验体的合影,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小小的时钟,指针全指向7:17。
黑色海洋突然沸腾,周明宇的身影从浪涛中升起,皮肤透明化,露出下面像电路板一样的血管。“你以为这点‘独一性’能对抗共生网络?”他的声音里混着无数个重叠的声部,“我们已经渗透了联盟的每个角落,包括你们的记忆。”
老周笑了笑,将怀表扔进黑色海洋。怀表沉入水底的瞬间,发出震天的轰鸣,所有银色的管线都开始逆向流动,那些被吞噬的“独一性”顺着管线往回涌,像一场迟来的潮汐。
“你忘了。”老周的身体在银光中逐渐透明,“共生网络的第一滴燃料,是反抗的火种。”
他最后看见的,是黑色海洋里浮出无数双眼睛,每双眼睛里都映着怀表的齿轮,那些齿轮正在逆向转动,将时间拨回三十年前的那个清晨。
林小雨在701室的镜子前砸碎了最后一块镜片。
碎片落地时,每个碎片里都站起来一个她:穿护士服的、穿实验服的、浑身是血的,她们的虹膜里都跳动着黑色的火焰。“我们不是复制品。”最中间的林小雨捡起一块碎片,划破掌心,暗红色的血流出来,在地面上写出“独一性”三个字,“是被割裂的自我。”
楼道里传来管线爆裂的声音,银色的液体顺着楼梯往下流,所过之处,墙壁开始透明化,露出后面层层叠叠的镜子。林小雨们举起碎片,像举着武器,镜面反射的光芒在空气中织成网,将涌上来的银色管线烧成灰烬。
“701室是第一个实验体的病房。”穿实验服的林小雨指着天花板,那里有块淡青色的痕迹在跳动,“也是第一个‘独一性’觉醒的地方。”她抬手按在痕迹上,整个房间突然震动,墙壁上的镜子纷纷转向同一个方向,对准沈溯公寓的位置。
林小雨们同时转身,看向镜子外面的世界。她们的眼睛里,黑色的火焰正在蔓延,像要把共生网络烧出一个缺口。
沈溯在诊疗室的地板上醒来时,周明宇已经消失了。
黑色的管线从墙壁里钻
出来,在空中织成茧,将他包裹在中间。茧内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绝对的虚无——和他濒死时触碰的盲区一模一样。但这次,他听见的不是心跳声,是无数个重叠的低语:
“我们是被遗忘的名字。”
“我们是被共享的痛苦。”
“我们是无法被解析的‘我’。”
沈溯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银色的光线和暗红色的血液在皮肤下游动,像两条纠缠的蛇。他忽然明白,祖父创造的不是共生网络的载体,是能同时容纳共享意识和独一性的容器,是连接光明与黑暗的镜子。
“共生意识害怕的不是虚无。”沈溯对着虚空开口,声音在茧内回荡,“是虚无里的‘我’。”
茧突然裂开,银色的管线逆向流动,那些被吞噬的“独异性”顺着管线涌入他的身体。沈溯看见自己的双手变成透明,里面浮动着无数张脸,每张脸都在微笑。
绝对虚无在他眼前有了形状——那是无数个“自我”的集合,是无法被共享、无法被解析,却真实存在的证明。
陈夏在议会厅的废墟里站起来时,天空正在褪色。
银色的管线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被覆盖的城市:老城区的公寓楼、医疗中心的玻璃门廊、701室的镜子墙,所有被共生网络改造过的地方都在恢复原状。她的终端在震动,显示时间是7:17,日期是三十年前的今天。
“陈代表。”林小雨走过来,手里拿着半片暗红色的墙皮,“沈教授在医疗中心等你。”
陈夏摸向后颈,共生终端已经消失了,那里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看见远处的广场上,老周正和年轻的自己说话,怀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服务器机房的位置升起黑色的烟,烟里浮出无数张脸,像在向这个世界告别。
医疗中心的花园里,沈溯坐在长椅上,喂着真正的鸽子。那些鸽子会扑扇翅膀,会咕咕叫,不像共生网络里的机械造物。他看见陈夏走来,举起手里的照片:那是初代实验体的合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时钟,只有真实的笑容。
“共生网络没有消失。”沈溯的右眼恢复了荧光蓝,左眼却保留着一丝漆黑,“它只是不再是牢笼了。”
陈夏接过照片,发现背面有行字,是老周的笔迹:“所谓存在,就是既能共享阳光,也能保留阴影。”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医疗中心的白墙上,那些曾经渗出暗红色液体的地方,此刻开满了细小的花。沈溯抬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在眨眼,这一次,没有延迟,没有诡异的笑容,只有两个相同又不同的“自我”,在7:17的黎明里,彼此致意。
很多年后,陈夏在整理老周的遗物时,发现了那只怀表。
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每个盲区里都住着一个未被共享的灵魂”。她打开怀表,里面没有黑色物质,只有半片暗红色的墙皮,和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沈溯的笔迹:
“我们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彼此,这不是缺陷,是存在的证明。”
窗外,沈溯正带着孩子们在广场上放风筝,风筝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像无数双自由的眼睛。林小雨站在医疗中心的门口,耳后的淡青色皮肤已经变成了小小的胎记,她的终端显示着联盟最新的法案:“尊重每个文明的‘独一性’,是共生的前提。”
在宇宙的某个角落,绝对虚无依然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所有无法被共享的光。而那些曾经被困在镜子里的灵魂,终于在7:17的黎明里,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