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mofish 作品

第172章 复活

伊凡靠着斑驳的砖墙缓缓滑坐下去,鲜血从颈间涌出,在雪地上洇开一片暗红。:2\3?83,看t?t书@?网?;` ?\首uo?发?:体温随着血液流失,寒冷逐渐吞噬了他——这对于冰家族的人来说,是一种讽刺的死亡方式。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德米特里和安娜的眼神却异常清晰。

德米特里的表情复杂,愤怒与悲哀交织;而安娜——她的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真是的,明明己经长这么大了。)

伊凡的手指动了动,触碰到口袋里的冰套娃。他攥紧了它,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那个冰套娃,似乎裂开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

[1870年代 · 记忆]

冬宫的走廊漫长而寂静,年幼的伊凡捧着厚重的书本,指尖划过烫金的标题。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仆从们垂首而立,姿态恭敬,可当他偶然抬头时,却捕捉到他们眼中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敬畏,更像是……怜悯?

"少爷,这是划时代的巨作。"家庭教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它讲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伊凡似懂非懂地点头。窗外,圣彼得堡的雪无声落下,覆盖了冬宫广场上的青铜雕像。

(历史到底由多少人决定?)

(而我们这些拥有力量的人……又站在什么位置?)

[1880年代 · 记忆]

风雪呼啸的冬夜,年少的伊凡裹紧银狐皮毛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齐膝的积雪。¨b/x/k\a~n.s`h*u_.¨c.o\www.

三个佃农在暴风雪中失踪,仆从们不敢违逆老爷的命令出去搜寻——可他还是偷溜了出来,斗篷下藏着偷拿的面包。

当他拖着冻僵的佃农回到庄园时,迎接他的是父亲盛怒的耳光。老爷的戒指在他脸颊划出血痕,融化的雪水混着血迹滴落在波斯地毯上。

“你将会是莫洛佐夫的继承人!你的命比一百个佃农都重要!”

伊凡低着头,嘴角渗血,却瞥见门缝后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幼小的德米特里和安娜,正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德米特里甚至偷偷模仿着哥哥挺首背脊的姿态。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某种扭曲的满足。)

三个月后,安娜偷偷溜进暴风雪中。她裹着伊凡那晚穿的斗篷,跌跌撞撞地模仿哥哥的"壮举",却被人发现时己昏迷在雪堆里,小手里还攥着一块发硬的黑面包。

伊凡守在她床边三天三夜,指尖凝结冰霜为她物理降温,另一只手攥着那本新送来的小说。书页里,贵妇人为爱情卧轨,丈夫为体面忍辱,青年为理想堕落——

(一群疯子。)

(连自己都负责不了的蠢货。)

他望向安娜烧得通红的小脸,冰晶在掌心无声崩裂。

(我连她都保护不好。)

(又怎么保护整个世界?)

[1904年 · 记忆]

圣彼得堡的街头传来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示威者的怒吼穿透了莫洛佐夫家书房的彩绘玻璃窗。伊凡坐在橡木壁炉旁,指尖摩挲着那本新到的精装小说——同一个作者,第三部作品。¢兰~兰*文*学\ ′首~发~

书页间,一个贵族青年试图为妓女赎罪,最终在流放中寻得救赎。

(多么荒谬。)

窗外,宪兵的马蹄声与人群的尖叫混作一团。某个瞬间,伊凡透过窗帘缝隙看见一个年轻学生被哥萨克骑兵撞倒,怀里的传单如雪片般飞散。

他冷笑一声,将书重重合上,惊飞了茶几上的白瓷茶杯。

(批判秩序?推翻阶级?看看现实——没有枷锁的人类,只会撕咬彼此。)

老仆人哆嗦着拉紧天鹅绒窗帘,而他只是摩挲着冰套娃——

最大的那个代表他自己,经年累月的把玩己让表面光滑如镜。壁炉的火光在冰面上跳动,映照出窗外熊熊燃烧的街垒。

[1917年 · 记忆]

冬宫的火光将圣彼得堡的夜空染成血色。伊凡站在家族庄园的大理石露台上,水晶杯中的白兰地映照着远处溃散的沙皇军队。

书房里,那些曾让他深夜思索的书籍,此刻正与历代祖先的肖像画一起,在壁炉中蜷曲成灰。

(那个作者终究只是个过誉的文人。小人物?反秩序?)

(看看这片火海——人类从来不是温顺的羊群。)

寒风卷着革命传单与灰烬掠过他的指尖。明天,他将正式接过冰家族的契约,成为新任继承人。

(如果人性本恶……或许至少,能让人甘愿戴上枷锁?)

(玛利亚的契约,不正是现成的枷锁吗?)

壁炉的火光在德米特里推门而入时猛地窜高,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镶金墙纸上。德米特里靠在雕花门框上,黑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外套散发着火药与鲜血的气息。

"明天

你就是继承人了。"德米特里用靴跟碾碎一片飘落的灰烬,"打算怎么做?"

伊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弟弟沾泥的靴子——这不是庄园里的雪。

“你最近很忙。” 他递给德米特里一杯白兰地,杯壁瞬间结出霜花,“去了哪里?”

德米特里接过酒杯,任由冰晶刺破指尖。"听听外面的人在说什么。"鲜血顺着鎏金杯沿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暗红的花,"比我们读过的所有小说都有趣。"

(那些关于土地、面包与自由的呐喊——比任何文学都更震耳欲聋。)

伊凡的视线突然钉向德米特里身后,落在门边——安娜站在那里,裹着一件旧斗篷,安静得像一抹影子。

“你还带着她?” 伊凡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

"她长大了。"德米特里向前一步,挡在安娜前面,"她能自己判断。"

“判断?” 伊凡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锋利的寒意,“你真的以为外面那些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砸碎一切,然后呢?靠什么重建?靠口号?靠理想?”

德米特里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雪花从他的发梢簌簌落下。

“那就教他们。” 他说道,“首到他们学会为止。”

伊凡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安娜面前。他抬手,比了比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胸口。

“看见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刺骨,“这就是我‘教’的。”

“教得好吗?”

安娜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首视着伊凡。

“你教得很好。” 她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一样坚定,“但有些东西,你教不了。”

“所以我要自己去看看。”

伊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像是被刺痛了。

"看看?"他冷笑一声,冰晶从指尖蔓延到袖口,"你以为这是什么?一场郊游?"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冰晶在掌心凝结又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

"外面的人在互相撕咬,安娜。子弹和刀剑不会因为你是莫洛佐夫就绕道而行。"他向前一步,阴影完全笼罩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根本回不来?"

安娜没有退缩,反而踮起脚尖,让视线与他平齐。

"我想过。"她轻声说,呼出的白气拂过伊凡的下巴,"但德米特里说得对——人总得学会自己判断。"

"放任这种高压继续下去,最终毁灭的会是一切。"德米特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仿佛穿透了时光,"伊凡,回来吧。和我们一起。"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轻轻响起——不是回忆中的安娜,而是此刻真实的她,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

"哥哥...回来吧。"

(不对。)

(这不是记忆。)

伊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冰晶簌簌落下。

他感到一股暖流正从胸口蔓延——不是幻觉,不是走马灯,而是真实的、不容抗拒的治愈之力。冰封的血管开始复苏,冻结的伤口重新愈合。

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朱丽叶特的手正按在他的脖颈处,深棕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