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6章
手下小心翼翼瞧着李嘉的脸色道,“女帝根基不稳,这大臣是中立派,说女帝一直希望大周在南边建立囤兵地,以震慑反对派。”
“可惜,来不及了。”
李嘉心情难以描述,情感与理智像两块大石头重重挤压着他的胸口。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保护不了徐棠,她不该那么早称帝。
若他早些下决断,也许能改变这个结果。
后悔、愧疚滚滚而来。
他许久没出声,那人告退他也如没听到。
这个下午,他想清楚很多事。
包括在十三州,李仁给他暗中使的绊子。
联想到自己母亲被打入冷宫,他出于母子情为母亲说句话就被打肿了脸。
还有伯父说过的,他原没放在心上的那支失踪的队伍。
伯父隐晦提到,恐怕那队伍中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和阿良一样,是谁的兄长,和他一样,是谁的儿子。
他身为一个心有所爱的男人,自认为什么都有的男人,连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实在无用。
直到日影西斜,李嘉摇摇晃晃站起身,脚步仿佛经过一个轮回般沉重。
他要先查清曹家那支失踪的军士去了哪?
之后再考虑怎么帮母亲离开冷宫。
还有阿良的仇,他必须得报。
人的长大不是一点点发生的,而是在一瞬间完成。
……
李嘉知道凤药与李仁关系非常。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朝中之事如果连自己都打听不出来,就只能问她或桂公公。
桂公公是闭紧嘴巴不可能说一个字的。
凤姑姑和桂公公不一样。
李嘉没怎么接触过凤药,凭感觉她不是那种愚忠之人。
所以他找了个时间等在凤药回落月阁的路上。
两人相遇正是午后人少之时。
凤药向李嘉行个礼,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么多年,李嘉记得次次见她,她都带着宠辱不惊之态,是个心有沟壑的女人。
这样的一个人,会关心几个陌生军士的下落吗?
若打听这些人的下落触怒皇上,她会去打听吗?
“六殿下安好。”她说完安安静静看着他。
“姑姑好。”李嘉规规矩矩站定,左右看了看。
“殿下有话要说?”
李嘉此时突然感觉自己太唐突,他和凤药虽不是明面上的政敌,但绝然不是一路的。
看凤药用询问的眼神盯住他,李嘉缓缓开口,“我被父皇打了,姑姑知道吧。”
凤药不答话,还是瞧着他。
“姑姑可能不知其中内因,容我说清。”
他把自己对照名单,发现除了打发到边疆的曹家士兵,还有一批士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给凤药知道。
说着拿出了那张名单。
满满一张纸上,是一条条鲜活的命。
名字越多,此事越大,她敢接吗?
那张纸悬在半空,李嘉忐忑垂下眼帘。
一只纤纤玉手稳稳拿住那张纸,李嘉抬眼,仍是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给我吧。”
他愣愣地松开了手,此来只是报着一试的心态,心中猜测对方不会插手,这是个很敏感的大麻烦。
是公然和皇上对着干。
她竟然接了。
凤药轻轻将纸折起,放入怀中,又向李嘉行过一礼,“有消息我会通知六殿下,没有消息殿下也不必过来寻我。”
两人别过。
凤药只是面上平静,心中却又惊疑又遗憾。
若连曹家人都难以寻到,这些士兵只怕是死了。
她心思缜密,想了许久,唯一知道答案的只有一人。
心中浮现出影子般的无声无息的那人。
桂忠。
桂忠虽年轻,却有种不能随便接近的气质。
冷峻、刻意藏起的凌厉,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说他是李仁留下的眼线,他却从不接近凤药,也不和凤药通消息。
他身带残疾也是李仁的缘故,莫非还在怨恨李仁?
凤药决定会会这个沉默的“人影”。
……
没想到见桂忠比见皇上还难。
皇上一天也得出登仙台几次,桂忠却始终不见其踪迹。
最后没办法,凤药只能让明玉传话,让桂忠来见自己一面。
明玉以采买药材的借口叫出桂忠,“姑姑需要见你。”
明玉左右看没人才传达了凤药意思。
桂忠思索一会儿答,“别在宫内,晚上宫外见,时间我通知你。”直到傍晚明玉才接到小纸条,“亥时,老东监御司后门巷口。”
……
银月如钩,凤药独自站在巷子入口,这里虽已不再使用,却依旧有人看守。
她没进去,只在入口拐角处等着。
亥时整,一道人影转过巷子。
桂忠穿着斗篷,像个鬼魂似的出现在凤药面前。
他未停留,直向前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很远,直到一处普通不起眼的空置院落前。
桂忠直接推门而入。
凤药惊讶地跟着他进入院中。
他走入房内,点起一支白蜡,回过头,锐利的目光与凤药对视。
“姑姑有什么事?”语气中带着微微焦急和不耐。
“我出次宫不易,你最好有重要之事。”
凤药从怀中拿出那张纸一抖,展开,上面满满人名,“这些人去哪了?”
桂忠只瞟了一眼,冷漠地说,“死了。”
“姑姑记得上个月,御街凝翠楼失了火吗?”
凤药微一愣,那是个很大的豪华酒楼。
听闻火是从后楼起来的,将整个酒楼前后楼烧个净光,死伤不少人。
“失火前,那楼被我买下了,是我的产业。”
她又一惊,认真听着。
“那日所有名单上的人都在此楼用餐,整个楼只接待他们一批客人。”
“所以,是你故意纵火?”
桂忠浅笑一声,就闭了嘴,一口雪白的牙悠忽一闪,像条狡黠的狼。
那声笑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让凤药不悦。很少有人能激起她的情绪,桂忠轻易就做到了。
他像在嘲笑凤药,她不像传说中那么聪明。
“不是我。”他意味深长看着凤药。
“死的不止名单上的人,还有几个太监。”他补充。
凤药已解其意,这产业是他买的,实打实是皇上的产业。
就在眼皮子下面,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
光明正大杀掉了他们。
“他们都喝了鸩酒。”
“姑姑还有要问的吗?”
“就算追查出来又如何?”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一闪即逝,仿佛是凤药的错觉。
“你真下得去手。”凤药冷哼一声。
“不然呢?我死?我死也抵不消他们的命运。”
“我以为姑姑与我都是当过蝼蚁之人,懂得什么叫螳臂当车。”
他恢复了冷漠与泰然,退后一步看着凤药。
“为什么非杀不可?”凤药追问。
桂忠瞥她一眼,眼风如刀。
只这个眼神就打消了凤药追问。她知道桂忠不会说出更多事情。
但他其实说得比她问得要多得多。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过多言语。
比如,他告诉了她——皇上地道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