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六)(第2页)
"驾——"车夫一声轻喝,马车突然加速。温北君身形微晃,袖中掉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凌基俯身拾起,发现是几块已经碎了的红豆酥。
"这是......"凌基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温北君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柔软。
"瑾潼做的。"温北君接过油纸包,小心地拢好,"她做的...和她娘亲做的一样好。"
凌基沉默片刻,忽然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给小郡主的礼物。"盒中是一对羊脂玉雕的铃铛,"听闻小郡主喜欢听铃音,这对铃铛声音特别清脆。"
温北君没有接,只是淡淡道:"懿亲王有心了。"
夜色渐深,马车内点起了灯。凌基从棋罐中取出一把棋子,在灯下细细把玩:"殿下可知这云子的来历?"
温北君抬眸。
"这是用陈印弦当年在你们魏国收集的雨花石所制。"凌基的声音很轻,"听说...这样的棋子,下棋时能听见雨声。"
温北君手中的白子突然坠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说:"该你落子了。"
马车外,北风呼啸。车内的炭火渐渐微弱,但棋盘上的厮杀却越发激烈。当最后一子落下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殿下赢了。"凌基将手中剩余的黑子放回棋罐,"这一局,我等了三年。"
温北君望向窗外,晨光中的山峦起伏如黛。他忽然问道:"临淄的梅花,开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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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个时节,正是梅香最盛的时候。"顿了顿,"尤其是兰陵别苑的那几株绿萼,今年开得极好。"
温北君闭上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那清冷的梅香。马车继续向前,载着他驶向不可知的未来。而在他袖中,那包碎了的红豆酥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像是远方女儿无声的牵挂。
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温北君靠在车壁上,忽然问道:"懿亲王可知,我为何答应这十年之约?"
凌基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起:"殿下高义,为魏国百姓谋太平。"
温北君轻笑一声:"你我皆知,这不过是场面话。"他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我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只有瑾潼。十年光阴,足够她长大成人了。"
凌基的动作顿了顿:"殿下放心,齐国必会遵守约定。"
"但愿如此。"温北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有一日齐国背约,即便我身在地府,也会化作厉鬼索命。"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凌基忽然从暗格中取出一壶酒:"这是兰陵美酒,殿下可愿共饮一杯?"
温北君接过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好。"
两人对饮无言。马车穿过重重山峦,向着齐国边境疾驰而去。温北君望着窗外渐变的景色,知道此去便是永别。但他眼中并无惧色,只有一片平静,如同深潭止水。
当马车驶过界碑时,温北君忽然开口:"懿亲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凌基放下酒杯:"殿下请讲。"
"若有一日..."温北君的声音很轻,"瑾潼问起她的父亲,请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个懦夫,不值得她挂念。"
凌基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殿下何苦如此..."
"就这样吧。"温北君打断他的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局棋,到此为止。"
马车继续向前,载着这位曾经的虞王驶向生命的终点。而在遥远的魏国,九岁的瑾潼站在庭院中,望着那棵枇杷树,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