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南生 作品

第553章 梧桐雨落(四)

我攥着凤袍的一角在回廊上站定,檐外的雨丝斜斜扫进来,打湿了金砖地,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元常陈那句“你去问王叔吧”像枚生锈的钉子,楔在我心口,钝钝地疼。

瑾潼在偏殿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知画低柔的哄劝声。我望着那扇雕花木门,忽然想起昨夜她攥着叔叔的衣角不肯撒手,奶声奶气地说要跟爹爹去看齐国的风筝。那时叔叔蹲下身,用胡茬蹭她的脸蛋,笑着应道:“等爹爹从齐国回来,就带你去放最大的蝴蝶风筝。”

如今想来,他那时眼底的红丝,原是早就知道此行是鸿门宴。

我转身往宫门外走,雨幕里的侍卫见了凤驾慌忙行礼,我摆摆手让他们退下。马车在午门候着,车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残破的旌旗。我掀帘上车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竹帘,忽然想起那年在江南,叔叔也是这样掀着乌篷船的帘子,笑着对我和碧水姐说:“坐稳了,咱们去采莲蓬。”

那时的水是暖的,风是香的,他甲胄上的血腥味早被江南的水汽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青草与阳光的味道。

马车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我掀起车帘一角,看雨丝在窗上织成密网,将巍峨的宫墙切割成模糊的影子。叔叔要去齐国议和的消息,想必早已传遍京城,那些等着看温家笑话的人,此刻怕是正端着热茶,等着听他血溅朝堂的消息。

温家军的营帐扎在城外十里坡,远远望去像片黑色的云。守营的士兵见了我的马车,却拦在辕门外,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营。”

“包括本宫?”我隔着车帘问,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士兵的头埋得更低:“将军说,娘娘金枝玉叶,军营浊气重,恐污了娘娘凤体。”

我推开车门,雨丝立刻扑了满脸,凉得人打颤。士兵们见我真要下车,慌忙要起身阻拦,却被我腰间的凤印晃了眼——那是元常陈今早刚塞给我的,说持此印可调动京畿三营。

“让开。”我踩着车夫的背下车,裙裾扫过泥泞,溅上点点褐黄,“本宫要见镇国将军。”

帐内的烛火在风里摇晃,将人影投在帐布上,忽明忽暗。我掀帘进去时,正撞见叔叔将一枚虎符塞进副将手里,他穿着寻常的青布袍,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比铠甲更显萧索。

“谁让你进来的?”他猛地回头,眼里的厉色在看清是我时骤然褪去,化作沉沉的无奈,“小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