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南生 作品

第566章 血肉(八)

马车行至滁州边界时,卫子歇忽然让车夫停了车。他掀开帘子,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山脚下的田埂上,新栽的栀子苗正迎着风舒展叶片,像片绿色的浪。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是久违的人间烟火。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师父带着他和温鸢在山间打猎,师娘在家酿栀子花酒,归来时总能闻到满院的香。那时的日子简单得像张白纸,而如今,纸上早已画满了伤痕。 “去备些笔墨。”他对亲兵说,声音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亲兵愣了愣,连忙从行囊里取出纸笔。卫子歇接过笔,在马车上写下封信,收信人是温瑾潼。他写得很慢,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像在梳理那些缠绕的心事。他写临仙城重建的进度,写新招募的士兵训练得如何,写张副将的腿疾好了些,却唯独没提自己的近况,也没提那些沉甸甸的仇恨。最后,他在信末画了朵栀子花,画得不算好,却比齐太子绣的认真些。

信写完时,夕阳正落在山尖,把云彩染成了金红色。卫子歇将信交给亲兵,“送去临仙城,亲手交给郡主。”亲兵接过信时,看见将军的指尖沾着墨,像沾了些化不开的夜色。“告诉郡主,”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临仙城的方向,那里已经隐在暮色里,“若有难处,随时派人来找我。”

亲兵策马离去时,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里翻滚,像条金色的河。卫子歇站在马车旁,望着那尘土渐渐消散,直到再也看不见。风里传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苍凉而辽阔,他知道,自己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更遥远的边疆,在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里。他转身登上马车,“去北境。”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朝着与临仙城相反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栀子香早已散尽,只剩下凛冽的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卫子歇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当年师娘给的,上面刻着只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已经被摩挲得光滑。他把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温度,像握住了最后一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