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十一)(第2页)
齐太子的袍角还沾着片干枯的蜀葵叶,是从残墙里带出来的。他走到孩子们身边时,最小的孤儿正踮着脚往高处的墙缝里塞花种,竹篮歪在臂弯里,里面的野蔷薇种子撒了一地。“这里要种在向阳的地方。”齐昭弯腰帮他把种子捡起来,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小手,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临仙城见过的情景——那时温郡主也是这样,总爱把花种塞进城墙的裂缝里,说石头缝里长出的花,最懂坚守的道理。
归途的马车碾过碎石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谁在嚼着脆生生的栀子糖。路过馥春坊旧址时,郭孝儒忽然掀开车帘,暮色里隐约能看见废墟上搭起了间小棚屋,四根竹竿支着块粗布幌子,上面用炭笔描着朵栀子花,花瓣歪歪扭扭的,像被风吹得变了形。幌子下的竹凳上坐着个老兵,背对着马车的方向,手里正摸着个青瓷糖罐。
“是糖罐。”刘棠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眼神比常人尖些,能看见糖罐侧面那道细微的裂痕——当年温郡主学走路时撞掉在地上磕的,老夫人舍不得扔,总说这道痕像月牙,盛糖时能映出双倍的甜。此刻老兵正用指腹摩挲着那道裂痕,动作熟稔得像在抚摸亲人的轮廓,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花白的发顶,能看见耳根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是城破时被瓦片划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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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香就知道,花又开了。”老兵忽然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沾着些晶莹的糖浆,在暮色里闪着光。他的眼睛浑浊一片,却准确地望向马车的方向,手里的糖罐被摸得发亮。郭孝儒这才发现他的眼窝深陷,是失明多年的模样,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半截手臂,布满了交错的疤痕,像老树根的纹路。 “掌柜的让我捎些新糖来。”郭孝儒让车夫停了车,从行囊里取出个油纸包。老兵摸索着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瞬间忽然顿住,然后缓缓展开——里面的栀子糖被压得有些变形,却依然能看出花瓣的形状,是用温老夫人留下的梨木模子刻的。“这糖里掺了蜀地的蜂蜜。”郭孝儒轻声说,“掌柜的说,北地的花要配南地的蜜,才熬得出不褪色的甜。”
老兵把糖块凑近鼻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滚下两颗泪珠,砸在糖块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甜里带着点涩,像极了当年熬的头锅糖。”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那年栀子刚开花,她总说头茬花的涩味最足,熬出的糖才耐得住嚼。”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裹着的是些鹅卵石,每个石子上都刻着朵小小的栀子,花瓣被摸得光滑,却依然能看出刻痕的深浅——显然是凭着记忆一点点凿出来的。
“孩子们来了就让他们猜。”老兵把石子摊在掌心,像托着堆星星,“哪朵是我刻的,哪朵是照着糖模刻的。”风卷着幌子上的栀子花香飘过来,混着糖块的甜香,郭孝儒忽然觉得,这废墟上的小糖坊,比任何宫殿都更像座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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