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亭亭如盖（八）

“我去，”瑾潼站起身，将银甲上的尘土拍掉，“带江州的弟兄去，正好让他们练练手。”

老李急得直跺脚：“将军，那可是断崖，太危险了！”

“粮仓要是没了，咱们都得饿死在这关隘里。”瑾潼将弯刀插进靴筒，换上轻便的皮甲，“等我们得手，就放三堆火，你们看到信号，就从东门出兵袭扰，让他们顾此失彼。”

三更时分，瑾潼带着二十名江州士兵与阿竹，借着夜色摸向西北断崖。山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阿竹在前面引路，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避开柔然人的巡逻队。

“就在前面，”阿竹指着一处黑黢黢的山坳，“他们在里面凿渠，有十个守卫。”

瑾潼打了个手势，士兵们迅速散开，抽出腰间的短刀。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冲了出去，弯刀划破夜空，精准地刺入一个守卫的咽喉。惨叫声未落，其他士兵已扑了上去，刀光与闷响在山坳里此起彼伏。

解决掉守卫后，众人钻进山坳，果然看到五十多个赤裸上身的壮汉在凿石，渠沟已挖到半人深，溪水正顺着缝隙渗进来。瑾潼让人搬来炸药——这是镇北将军秘密研制的火器，威力惊人。

“都快点，把炸药填进去！”瑾潼亲自扶着引线，“阿竹，你知道怎么引爆吗？”

阿竹点头：“我在柔然军营见过，用火折子点引线，快跑就是了。”

引线被点燃的瞬间，滋滋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众人转身就跑，刚跑出三十步，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山石混着冻土倾泻而下，将整个山坳彻底掩埋。瑾潼回头望去，断崖处升起一团蘑菇状的浓烟，她知道，水攻的阴谋彻底破产了。

按约定点燃三堆烽火后，众人正准备返回关内，阿竹突然指着东边的山谷喊道：“不好，柔然人的援军来了！”

黑压压的骑兵正从谷口涌出，为首的将领身披黑色狼皮甲，手中的长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瑾潼认出那是柔然的左贤王，据说此人作战勇猛，曾单枪匹马冲破过三万汉军的阵型。

“你们先走，”瑾潼将阿竹推给老李，“我来断后。”

老李急得红了眼：“将军，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瑾潼拔刀出鞘，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告诉镇北将军，我没给江州百姓丢脸。”

二十名江州士兵没有一个动的，他们纷纷抽出武器，与瑾潼并肩而立。少年们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眼神却比星星还要亮。阿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我也留下，我认得左贤王，他的马有破绽。”

左贤王的骑兵很快冲了过来，铁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轰鸣。瑾潼率先冲了出去，弯刀划出一道银弧，将最前面的骑兵斩落马下。江州的士兵们紧随其后，他们的刀法或许不够娴熟，但拼杀的狠劲却让柔然人胆寒。

阿竹像只灵活的猴子，专找马腿下手。他瞅准左贤王的坐骑，猛地扑过去，匕首狠狠刺进马腹。战马受惊跃起，将左贤王掀翻在地。瑾潼抓住机会，弯刀直取左贤王咽喉，却被他用长槊挡住，火星溅了两人一脸。

“汉人女子，有点意思，”左贤王狞笑着，长槊横扫而来，“不如归顺本王，做我的王妃。”

瑾潼懒得跟他废话，弯刀贴着长槊滑上去，直逼他的面门。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槊影在月光下织成一张密网。激战中，瑾潼的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皮甲，但她的动作丝毫未慢，反而愈发凌厉。

就在这时，关内传来震天的呐喊。瑾潼抬头望去，只见镇北将军亲率骑兵杀了过来，火把如长龙般蜿蜒在山道上。左贤王见状，骂了句脏话，虚晃一槊便要突围。

“想走？”瑾潼哪肯放过他，弯刀反手劈出，正中他的后背。左贤王惨叫一声，跌落马下，被赶来的汉军士兵捆了个结实。

剩下的柔然骑兵见主帅被俘，顿时溃不成军。瑾潼正要下令追击，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她晃了晃身子，被老李一把扶住：“将军，您受伤了！”

意识模糊前，瑾潼看到城墙上的烽火正旺，听到江州士兵们在欢呼，他们喊着她的名字，喊着“江州必胜”。她想，这些孩子终于长大了，而她，也没有辜负镇北将军的嘱托。

再次醒来时，瑾潼躺在关内的伤兵营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老李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看到她睁眼，激动得差点把刀子掉在地上。

“将军，您可醒了！”老李眼眶红红的，“镇北将军说，等您伤好了，就升您做先锋官。”

瑾潼笑了笑，想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左臂被绷带缠得紧紧的。这时，门帘被掀开，阿竹捧着一个瓦罐走进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鸡汤。

“姐姐，我给你熬的鸡汤，”阿竹把瓦罐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问过军医了，说喝这个好得快。”

窗外传来阵阵欢笑声，瑾潼探头望去，只见江州来的士兵们正在空地上操练，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镇北将军站在一旁指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远处的烽火台已不再冒烟，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宝石。

“老李，”瑾潼轻声说，“等伤好了，我们去看看河西走廊的小镇吧，阿竹说那里春天开满了油菜花。”

老李用力点头，苹果皮在他手中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瑾潼看着那条苹果皮，突然觉得，无论是惩治贪官，还是守卫边关，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那样的春天吗？

夕阳西下时，瑾潼拄着拐杖走到城墙上。残阳如血，将阴山关的轮廓染成金色。她想起云安镇的百姓，想起那些在饥荒中逝去的生命，想起此刻正在操练的少年们。她知道，和平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需要有人用刀光剑影去守护，用赤子之心去浇灌。

手中的弯刀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瑾潼握紧刀柄，目光望向更遥远的北方。那里或许还有未熄的战火，还有待解的危难，但她不会害怕。因为她身后，有越来越多像老李、像阿竹、像江州士兵们一样的人，他们曾是乱世中的尘埃，如今却要并肩撑起一片晴空。

夜色渐浓，城墙上的火把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暖的星辰。瑾潼的身影在火光中被拉长，与阴山关的轮廓融为一体，成为了又一道守护安宁的屏障。而她知道，这道屏障，永远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