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 159 章
我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将重新见到倾奇者——人偶最原初的模样，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重新回到踏鞴砂那场犹如噩梦的灾祸。
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我甚至看到了“我”自己。
那场灾祸中扮演“莫里茨”的角色，伙同至冬而来的执行官一起将踏鞴砂推入失控的炉火中的罪不可赦的凶手。
我看见纯白的人偶羞涩地拿着书靠近“莫里茨”。
那是“莫里茨”随手送给他的志怪小说，人偶如今尚且还不算识得特别多的字，读起来费劲。好在，“莫里茨”向他承诺过无论有什么不认识的都可以去找他。
人偶建立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去找“莫里茨”询问自己不认识的字。
“莫里茨先生，很冒昧打扰到你……我把不认识的字都圈出来了，想要，想要问问你这些字该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如果，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也可以明天……”
“不，我现在就有时间。嗯……没想到你已经读了这么多了？真厉害！”
“……不厉害，只是很喜欢，所以……会花很多时间……”
“能静下心多读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请进吧，我来教你这些字。”
在那位总是在众人面前以谦逊、温柔、不起眼的样子出现的“莫里茨”对人偶展露自己的温和。
在人偶眼中，从枫丹而来的“莫里茨”是那样的有才华，满腹知识。尽管“莫里茨”本人总是会说“他远远比不上其他人”。
怎么会呢？！
人偶对此完全无法相信。
人偶无法相信对这本小说里面的知识手到擒来的“莫里茨”是个如他自己所言“连其他人的脚趾都无法企及”的人。
尽管“莫里茨”所提到的那个人，是他的上司“埃舍尔”，确实被上面的大人物赏识，连丹羽也很信任埃舍尔。
但是，不管怎么说，莫里茨先生肯定都是很厉害、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人吧？
人偶在心中如此坚定着。
可惜。
若人偶知道那所谓的“莫里茨”不过就是愚人众那个靠执行官的特别青睐才能够蹒跚至今，半分才华也无的失败者，大概也只会为“自己曾接触过这样的人物”而感到恶心。
我在一旁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似乎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梦境中，而我又是个意外进入的不速之客，这里的人全部都无法看见我。
我像是不存在一样。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我四处行走观察。
我看到倾奇者那张不谙世事又纯善的脸，怀念之余又不免想起最近几次见到斯卡拉姆奇的场景，一时之间感官无比割裂。
眼前梦境里的倾奇者无比崇拜地看着莫里茨。
“莫里茨先生，你好厉害！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脑海里是斯卡拉姆奇嘲讽的声音。
“真不知道【博士】到底是怎么看中你的，什么都不会就只是干站在这里？这点都受不了不会自己滚出去吗？”
眼前梦境里的倾奇者得到了丹羽带回来的糖果，非常高兴了找了一圈才找到莫里茨。
“莫里茨先生，这是丹羽给我带的糖！很好吃的！也分给你。”
脑海里想起斯卡拉姆奇故意掠过我的挑衅。
“看你的表情，你也想要？按照人数本来是该有你一份的。但我突然又不想给你了。生气？生气的话就去找你那个整天除了实验还是实验的主子要吧。”
说起来那一次我只是突然路过斯卡拉姆奇把不知道被谁强塞进来一大堆的巧克力随意分发给路过的愚人众时吧？
明明就只是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就被斯卡拉姆奇注意到了。
我一边吐槽着，一边看到眼前的场景，倾奇者拿着书心满意足地对“莫里茨”感谢。
“太谢谢你了，莫里茨先生。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但我的脑海里却不可遏制地想起斯卡拉姆奇无数次嫌恶地皱眉看我。
“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看见你就让人想起多托雷，令人心烦。”
……
所以，果然是多托雷的原因吧。
明明刚进愚人众的时候还不会对我敌意这么大。
梦境里的场景又开始变化了，这样的变化几乎每十分钟便要出现一次，我已经数不清现在是第几次了。
总之暂时也找不到出去的方法，便就摆烂地随地坐在地上。
当作自己在看一场“映影”好了。
我是这样想的。
上一个场景中的“莫里茨”和倾奇者正在一点点地消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莫里茨”朝我的方向偏转了一点视线。
就像是在看我一样。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从地上爬起来。
就像是在验证我刚才感受到的不对劲一样，正在消散的“莫里茨”在身体完全变成泡沫的时候转头朝我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
这下我可以确定绝不是我看错了！
甚至来不及多想，在下一个场景出现的时候，同样的“莫里茨”缓缓出现，我唰地冲过去，想要抓住“莫里茨”却只是挥了个空，手臂从“莫里茨”的虚影里穿过。
这是怎么回事？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毫无障碍穿越过去的手掌。
我明明刚才就看到了……
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看到‘我’对你笑了？”
熟悉又让人无端火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熟悉？
那当然是因为那声音就是“我的声音”，或者说，那是——
大大塔。
我猛地转身，却看不到任何人影，更别说大大塔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
“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你不敢见我？”
“不敢？”大大塔笑起来，说的话却一点不客气，“上次输的人可是你，小小塔。更别说，某个人还被吓破了胆子，一出去就哭着找那个实验呆子帮忙了。真丢人！”
“你是在羡慕我有人帮忙？”
“我是在笑你所托非人！真是可笑，说不定下次再见面，某个人连自己都要忘了，只能像条狗一样在别人脚底下匍匐讨好，偶尔讨得一根没人要的烂骨头就要汪汪地叫起来。要我说，你不如把身体给我，反正你都在自寻死路了……喂，你在干什么？！！”
大大塔的声音变得无比惊恐。
我在大大塔喋喋不休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另一边那倾奇者和“莫里茨”的影像，等到“莫里茨”终于变得凝实后，我瞬间出手，手臂穿过“莫里茨”人影的胸口。
宛如无物地穿过。
大大塔：“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梦境，一切都是假的。以你那小孩子都比不过的悟性，想要触碰到梦境里的东西估计还要等个十年吧。”
“是吗？”我收回手臂，左右活动着手腕。
然后，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迅猛出手，力度和速度比上次都只更强，眨眼间便贯穿了“莫里茨”的胸口。
手掌划破皮肉，鲜血涌流出来，我却感受不到任何人一样的温度。
空间里变得寂静无声，对面的倾奇者还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纯白的表情。或许在他的视野里“莫里茨”仍是完好的模样。
大大塔也没有出声，像是突然被掐掉的收音机。
我抽出手，“莫里茨”的身体就像是断电的玩具一样倒在地上，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