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辟邪 作品

第1088章 《血汇单》

1937年,梅雨下得没完没了,那雨就跟浸了毒的棉絮似的,压得青石板都喘不过气来。镇西老码头,有个叫宁琶音的姑娘,抱着一叠汇单,赤着脚站在破栏杆前。雨水一个劲儿地往她那月白旗袍里灌,把她瘦骨嶙峋的肩背都贴了出来。

三天前,她父亲的丝绸船在长江翻了。福顺钱庄的周掌柜,拍着桌子就开骂:“宁老板欠了钱庄三百两,这汇单早被抵押了!”可惨的是,她母亲的棺木还停在堂屋呢,嘴角的血渍都凝固成暗褐色了,那是被周福顺的伙计推搡时,撞在桌角弄的。她父亲跪在钱庄门口,脑袋都磕出血了,求着说:“周掌柜,那是给工人发工钱的钱啊!”周福顺倒好,摇着折扇笑,说:“宁老板,这汇单上的印章是假的,你说怎么办?”

这会儿,汇单在雨里泡得软乎乎的,“福顺钱庄”的朱印都模糊成一团红了。宁琶音把汇单贴在胸口,一咬牙就跳进了运河。冷水灌进鼻腔那瞬间,她恍惚听见汇单上的血渍在蠕动,就像有活物在啃咬她心脏似的。

到了1940年秋天,秋蝉叫得人心烦意乱。周福顺摸着下巴上的朱砂痣,盯着桌上那张旧汇单。那纸边都卷着黄,上面“五千两”的字迹倒还清楚,右下角的血渍就像朵晒干的红菇。伙计阿强搓着冻红的手说:“掌柜的,这汇单是今早门环上挂着的,没人看见是谁送的。”

周福顺拿起汇单,指尖碰到血渍的瞬间,心口猛地抽了一下。他说:“去,给我兑了。五千两,给送单的人。”阿强刚要转身,又被他叫住:“等等,汇单留下,我亲自验。”

傍晚,阿强跌跌撞撞地回来,脸白得跟纸似的,说:“掌柜的,兑不了……”他掏出一叠银元,每枚都渗着血,“刚要装袋,银元突然开始流血,就像有人在里面挤血。”周福顺接过银元,血渍粘在手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第二天清晨,阿强死在了钱庄后院的柴堆旁。他胸口被挖了个拳头大的洞,心脏都没了。地上的汇单被血浸得通红,“五千两”变成了“四千两”。周福顺看着阿强的尸体,突然觉得肝区疼,原来昨晚他的肝部突然出血,染了半件月白衬衫。

账房李叔战战兢兢地凑过来,说:“掌柜的,这汇单……是不是宁家的?三年前,宁琶音跳河时,怀里就抱着这样的汇单。”周福顺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骂道:“胡说!宁家的汇单早被我烧了!”他抓起汇单就撕成碎片,可那碎片上的血渍还在,就像宁琶音哭红的眼睛。

没多久,李叔也死得老惨了。他坐在账房里,算盘珠子撒了一地,七窍都在流血。桌上的汇单又变回完整的样子,“四千两”变成了“三千两”。周福顺看着李叔的尸体,胸口疼得厉害,感觉心脏像有人在里面用刀扎。

伙计小张凑过来,声音发抖地说:“掌柜的,这汇单……是不是有问题?我听说,跳河的人要是有冤,会附在生前的东西上。”周福顺一脚就踹过去,骂道:“滚!给我把汇单烧了!”小张拿着汇单走到院子里,可怎么点都点不着,火碰到汇单,就变成了蓝色的鬼火。

周福顺有个老搭档叫王老板,是做粮食生意的。他收到汇单时,正在酒楼里吃酒呢。他笑着说:“五千两?周掌柜这是要给我送钱啊。”可当他拿起汇单,指尖碰到血渍的瞬间,突然肚子疼得直打滚,感觉肠子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

第二天,王老板的棺材就被抬进了钱庄。他腹部被剖开,肠子没了,里面全是汇单的碎片。周福顺看着王老板的尸体,腿都软了,腿部还在流血,染了半条黑裤。他对着空气喊:“宁琶音,是你吗?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家的钱!”

从那以后,周福顺就开始做噩梦。他梦见宁琶音穿着月白旗袍,站在运河边,手里拿着汇单,说:“周掌柜,把我的钱还给我。”他想跑,可脚被汇单缠住了,越缠越紧。他大喊:“我还给你!我还给你!”从梦里惊醒后,发现床上全是汇单,每张都有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