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并州之议 合纵御胡
公孙氏素白披风上凝着层薄冰,身后包袱裹着的羊皮信笺被雪水洇出褶皱。她单膝跪地时,玄甲与青砖相撞发出清响:"父亲,师叔并未派援军。"公孙瓒刚抬起的手僵在半空,铁枪"当啷"砸地。议事厅死寂如坟,唯有远处传来的梆子声,一下下敲碎他眼底刚燃起的希望。"罢了..."他踉跄着扶住立柱,染血的指节在木头上擦出五道血痕,"当年在长安,我常受先帝唆使刁难他,如今不落井下石,已是..."
"父亲!不是这样!"公孙氏突然扯开包袱,露出焦黑的信角,"西凉正遭鲜卑铁骑突袭,匈奴呼厨泉血洗并州,羯人在西羌烧杀,狄人截断陇西粮道!"她展开残信,字迹被火燎得断断续续,却仍能辨出遒劲的"国仇"二字,"师叔说,诸侯相争是家事,异族犯境才是..."
朔风卷着沙砾拍打帐幔,公孙瓒接过残信的手微微颤抖,羊皮纸上的字迹仿佛化作万千铁蹄,正从阴山脚下汹涌而来。"整个鲜卑、乌桓、匈奴的王庭同时异动?"他猛地起身,虎皮大氅扫落案头竹简,"漠北草原多年未见如此阵仗,莫非自檀石槐之后又有雄主崛起......"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西南方——那里,正是长安的方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多年前,他率领白马义从大破乌桓,银甲白马踏碎敌营,胸中激荡的唯有保家卫国的豪情。可如今,鬓角染霜,他却在权力的旋涡中迷失了方向,与诸侯争地盘、斗权谋,早已忘了当初的誓言。
"孟起......"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与愧疚,"师弟刚拿下长安根基未稳,关东诸侯觊觎已久,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内忧外患之下,他该如何是好?"
公孙柔解下浸透雪水的披风,露出怀中焦黑的密信:"师叔只留两万兵马固守长安,其余十万铁骑已随他返回西凉。他说...要与异族决一死战。"
"好!好男儿!"公孙瓒猛地大笑,笑声震落梁间积尘,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劈开帐帘,凛冽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月光照亮他斑驳的战甲,白发在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那个鲜衣怒马、纵横草原的白马将军又回来了。"什么裂土封王,什么称霸中原!"他的怒吼穿透风雪,"当此华夏危难之际,岂容异族染指寸土!"
公孙瓒猛地将剑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满桌竹简纷飞:"师弟以十万铁骑孤注北疆,我公孙瓒坐拥幽州,岂能作壁上观!"他扯开锈迹斑斑的铠甲,"当年白马义从横扫乌桓,今日就算只剩残兵败将,也要让异族人知道汉家儿郎的骨头有多硬!"
议事厅内寂静如坟,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梁间回荡。良久,老将突然一脚踢翻座椅,铁甲碰撞声惊飞檐下寒鸦:"传令下去!即刻撤回南线所有兵马,袁绍的进攻不守了,城池也不防了!"他的目光扫过满堂惊愕的将领,苍哑的声音里泛起久违的锋芒,"从今日起,幽州上下只办一件事——与异族决一死战!"
"诸侯相争不过家事,异族犯境才是国仇!"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副将们对视一眼,眼底燃起炽热的光。有人猛地抽出佩刀,在立柱上刻下深深的血痕;有人振臂高呼,声浪掀得帐顶积雪簌簌而落。
关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竹简,范方则紧握着腰间玉佩,二人对视的目光如寒潭死水。帐外传来袁绍军阵中隐约的战鼓声,混着北疆异族南下的消息,将这方议事厅压得喘不过气来。公孙瓒决意撤防袁绍、死战鲜卑的军令既下,他们皆知此乃九死无生之局——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幽州弹丸之地,如何抵挡两面夹击?
"罢了。"关靖突然苦笑出声,将竹简掷于火盆,枯黄的竹片瞬间腾起青烟,"昔年主公纵横北疆,如今...能战至最后一刻,也算死得其所。"范方默默攥紧玉佩,火光映得他眼中决绝更盛。
公孙柔突然说道:"父亲!师叔虽无援兵,却为我等谋了生路!"
公孙瓒扶着立柱的手猛然收紧,木头上新添的五道血痕渗出暗红。满帐将领齐刷刷转头,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牛皮帐上,晃如群魔乱舞。
"师父,师叔言道,幽州孤悬冀州虎口,再战下去必成齑粉。"公孙柔展开半焦的密信,字迹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但如今并州正遭匈奴呼厨泉血洗,百姓十室九空。师叔邀父亲弃守幽州,将城池让与袁绍,而后合兵西进,共守并州!事成之后,愿与我公孙家分土而治!"
公孙瓒喉间发出一声闷响,仿佛被重锤击中。关靖与范方却同时挺直脊背,前者眼中浑浊的老泪突然迸出:"好计!好计啊!"他踉跄着抓住案几,"放弃必失之地,转取可争之土,既能避开袁绍锋芒,又能借抗击异族重振声威!"范方猛地踏前一步,青铜护腕撞得桌案上的烛台摇晃,火苗将他眼底的疑虑烧得通红:"将军!这或许是马超的圈套!待我等耗尽兵力平定并州,他便能坐收渔利,将我公孙家连根拔起!"他指向地图上并州的位置,"届时我军远离故土,无城可守,无粮可依,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