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5章
窗外最后一声巡更梆响过,夜彻底落成深墨。风停了,桂香隐在暗里,像一个温柔却不发声的见证。卵在匣中跳了一下,再一下,像对这个新世界轻轻敲门。吴雪把掌心贴在匣上,掌纹与薄薄的金属隔着一线温度——那温度不属于任何一个旧国或新国,不属于任何一个神话或兵书;它只属于“活着”。夜里风像被水浇熄的火,吹不出声。吴雪的梦,自黑暗最深处缓缓翻开。
先是痛,大脑深处一枚钉子般的痛点骤然亮起,青紫色的线条从痛点里爬出,像潮汐倒灌的裂纹,沿着视野的四壁蔓生——那些线条并非静物,它们像一窝细蛇,鳞光幽冷,互相缠绕,甩尾、昂首,在空无的夜里圈出一个又一个环。每一条蛇身都刻着细密的楔形痕,看似无意义的斜划,偏偏在它们摆动时连缀成句,像远古碑文被活了过来,吐出潮湿而古怪的语音。
痛从针尖化成了网。网内的光骤然一闪,他像被人推到一座没有天空的殿中。殿的地面是黑石,打磨得能照出人的影子,但映出的影子都有缺口,仿佛每个曾走过此地的人都被切去了一片。殿的尽头是一张黑石王座,王座高得吓人,扶手像成群的蛇缠绕,头颅竖起,舌尖分叉,吐息冰凉。王座上躺着一个年轻人,额间裂开一道竖直的金色瞳孔,不眨不闭,像一枚被钉在那里用于凝视世界的神眼。光从那只竖瞳里渗出,落到他的胸口——胸口插着一柄白骨长剑,骨的纹理与人的肋骨完全不同,像某个巨大生物的翅骨,被磨得无比锋利。剑柄上缠着黯淡的丝带,丝带被风吹起一寸又落下一寸,像在呼吸。年轻人的唇微张,唇角结着细小的盐霜,仿佛他最后吐出的是一口来自海的气。
殿外隐约有鼓——不,像是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一下重过一下。随着那节律,黑石墙上泛起涟漪,石中的光像鱼群逆游,聚集、散开。殿的两侧各有一处石刻的祭坛,祭坛表面被千百次祭祀磨得如脂。少女们翻滚在祭坛上,衣袍凌乱,脸色因剧痛而泛着青白,她们的指节扣住石槽边缘,指甲在石面上划出一道道浅痕,牙齿紧咬,发出压抑到破碎的尖叫——那尖叫像风钻,在他耳骨与心骨之间来回钻刺。有人用长布缠住她们的腰腹,像要把什么东西稳住;有人手持盛盐的碗,把盐掺着香灰散在四周;晦涩的咒语被一遍遍低声复述,像在哄一只尚未睁眼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