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荣府归春

过了一会儿,一众女眷都来了,贺景春只得依次见了礼。

贺景姿和贺景妍都有了身孕不便过来,只让人送了贺礼过来,贺景时他们几个则在外头忙着招呼前来道贺的宾客。

贺景媛终究还是来了。她本是一百个不情愿,只觉得这等事荒唐至极,丢尽了贺家的脸面,说什么也不肯挪步。

偏生婆母在耳边絮絮叨叨连劝带逼,说她身为贺家女儿,这般场合岂有不来之理,父亲更是沉下脸来训斥,池熹先前也来劝过几句,两人话不投机,竟吵得面红耳赤。

她拗不过,最后被几个婆子半劝半架地推搡着、一肚皮气地来了。

一进到府里,见满眼的红绸,听着处处的喜乐,她只觉得刺眼又刺耳。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粉色绣折枝柿柿如意的直领褙子,梳着月牙鬓,还戴着琥珀透雕如意头面,此刻却连嘴角都懒得牵一下,只斜睨着被众人簇拥的贺景春,眼神里淬了冰似的,满是嘲讽。

她一脸嘲讽的看着贺景春,内心只觉得丢人。

“哼,”

她心里头早把贺家上下骂了个遍,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用帕子捂着嘴,仿佛闻到了什么秽气。

她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周围人听见,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酸气:

“真是好大的排场,让阖府上下都陪着你折腾。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的金枝玉叶要出嫁呢。”

旁边的其他女眷听见了,都尴尬地低下头,不敢接话。这可是圣上的意思,都下了圣旨了,怎么还有人这么不知死活的把话往外冒?

姚氏虽对贺景春愈来愈疏远,可毕竟贺景媛这话出来害得可是贺家,她只得朝着贺景媛使了个脸色,一方面又悄悄的朝着自己的女使使了个眼色。

那女使十分机灵,找了个小厮后,一个朝着男宾席面找池熹和贺景时去了,另一个则是去女宾席找靖海侯夫人去了。

送上门的把柄,她不用白不用,却忽然间看到了二夫人和两位老夫人的身影往这边来,忙出言劝到:

“三妹妹可是喝了几盏酒了?小芽,还不快扶你家夫人下去歇着。”

贺景媛却毫不在意,反而愈发大声:

“男子作妇,成何体统?我们贺家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等你嫁了过去......”

府里那些下贱蹄子背地里的冷嘲热讽,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句句都像是针,扎得她坐立不安。

可瞧着贺老夫人笑得眼角皱纹都堆了起来,二老爷三老爷也一脸郑重,她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府里各个都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贺景春算什么正儿八经的王妃?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罢了。

她心里头那点阴私念头不住翻腾,她就等着看贺景春什么时候被荣康王弄死才好。

她话未说完,就被刚进来的三夫人轻轻拉住了,三夫人心里头又怕又气,这么多人在,她是想害死贺家不成?!

她顾不上旁的,忙赔着笑打圆场:

"景媛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春哥儿,你可别往心里去。"

贺景媛却甩开三夫人的手,她瞥了眼那挂在酸枝架上的深青翟衣,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冷笑一声:

"我心直口快?总好过有些人,做那丢尽祖宗脸面的事!"

“啪!”

叶老夫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这几天忍得十分辛苦,这一巴掌是带了恩怨的。

这一巴掌打得她是舒心顺意的,可她转身对着贺老夫人时,面上却是十分严肃道:

“亲家母,媛姐儿这话要是传出去,后果可大也可小,您不会介意老身多管闲事吧?”

贺老夫人震怒之余,却也知道叶老夫人的意思。往小了说,这是在气贺景春没有礼义廉耻,坏人伦常,往大了说,这可是圣上下的旨......

这可还有宫里来的宫女在外头候着啊......

她冷汗直流,忙厉声喝住了贺景媛,叫姚氏把她带了下去,对外只说她喝醉了酒。

贺景春则从头到尾都懒得看贺景媛一眼,只垂着眼走神。他知道贺景媛这话一出,自己不急,贺家就得先急起来。

贺老夫人只得叫秋实给屋里的人包了封银子,其他女眷也忙着说几句场面话,算是把这事囫囵个的圆过去。

贺老夫人为贺景春请的喜娘是柳丝巷的黄夫人,她父母健在,儿女双全,是个难得的全福人。

黄夫人梳着盘桓髻,穿着一身藏青绒布绣松纹对襟褙子,头上插着沉香木镶金片花发梳,左右两处各插了一对玳瑁镶螺钿缠枝发簪,还戴着织金绣红珊瑚纹样的抹额,瞧着便十分喜庆。

她见了贺景春也不说旁的,只笑着道:

“好孩子,让我瞧瞧。”

外头站着一排女官,各个神色肃穆,在场的女眷们都是精明人,除了贺景媛那蠢货,旁人见了这般景象也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黄夫人拿出红绳,准备给贺景春开面。

黄夫人伸出戴着羊脂玉戒指的手,拿起红绳在贺景春脸上轻轻一绞,一下,两下,三下…… 微微带着些火辣辣的疼。

叶老夫人今日穿着藕荷色绫纱绣花蕊纹长比甲,搭着条秋香色盘金海棠花纹褶裙。

她梳了个堕马髻,特意戴了一副金点翠嵌珍珠玉兰的头面,周围戴了几支白玉嵌珍珠花,还戴着一对青金石嵌银丝花卉纹钗。

她正坐在一旁,悲喜交加地看着正在绞面的贺景春,耳边的珊瑚珠串随着她的哽咽轻轻晃动,最后硬生生忍住了啜泣,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等开面完了后,沉水上前柔声请众人回避,女眷们也知接下来是宫里人伺候梳妆,不好再留,便说了几句吉祥话,纷纷散去了。

沉水拍了拍手,几位女官就都捧着托盘鱼贯进来,托盘里放着礼服、配饰和头冠,件件都是精工细作。

贺景春抬眼一看,见那托盘上的头冠只觉分量不轻,已经开始觉得脑袋发沉了。

其中一个女官叫灵均的,她拿了桃木梳子,抹了些茉莉花油就给贺景春梳头发,一遍又一遍的簌簌作响,直到发丝变得柔顺服帖起来,才拿起那顶九方麟纹束发金冠过来。

冠上的麒麟浮雕栩栩如生,沿边还缀着圆润的珍珠,颗颗饱满,只是并无半分凤纹。

灵均又在发尾处编了三根麻花辫绕到头顶,她小心翼翼地替贺景春戴上发冠,又取过一对四银方压鬓篦固定,再取过一支金镶玉翟鸟钗将发冠稳稳固定,又配上深青色的流苏,穗子下面还坠着两颗莹润的珍珠。

流苏垂在肩侧,穗子上的珍珠偶尔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十分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