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荣府归春(第2页)

接着,众人又七手八脚地给贺景春换上苍色九章翟纹直裰。

领口、袖口都绣着细密的云纹,那长尾雉鸟纹改为翔翟,看起来更为阳刚一些,几个女官围着轻轻抻展,生怕弄皱了一丝一毫。

又系上绣着翟衔绶纹的玉带钩蔽膝,挂上青玉嵌碧玺带、青绮单穗绶、白玉云纹珩璜冲牙玉佩、鎏银镶蓝宝石缠枝纹戒指,最后穿上绣缠枝翟纹的乌皮靴。

一番穿戴下来,已是近午时了。

贺景春站了许久,只觉得浑身比以往沉了不少,像是压了千斤重担,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力。

外面忽然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混着硫磺的味道飘进屋里,衬得院子里越发热闹。

贺景春看了一眼漏刻,知道迎亲的队伍怕是快来了。这皇家的迎亲流程是与寻常人家不同的,要从清晨一直要持续到深夜,方能彰显其庄重与气派。

沉水在一旁细细说着流程:

“......亲王身份贵重,是不会亲自来迎亲的,所以会派一正一副的使者来迎亲,奴婢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此次前来的是王府长史何大人,与太医院的齐院判。”

贺景春点点头,正欲说话时,贺景时和贺景明在他出嫁前进来看他。

贺景时看着身着翟衣的贺景春,只觉他周身的气度与往日大不相同。

这一身王妃规格的服饰仿佛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与贺家众人悄然隔开了去,往后再见,怕是再难有如今日这般自在随意了。

贺景时看着一屋子里的女官和两位太监,到嘴的话也没说出来,只是让他自己往后照顾好自己。

贺景明站在一旁神色讪讪的,想说句吉利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不住地搓着手尬笑着。

贺景春刚应了下来,福安就在外面通传道:

“大爷,何大人和齐院判来迎亲了,快些去见客吧!”

贺景时看了他一眼后,便和贺景明一起去了外面迎客。

贺景春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可事已至此,早已由不得他退缩,只能一步步往前去。

不过三刻钟的光景,月壶便进来请贺景春去前厅拜别长辈。

沉水取过霞披红为贺景春盖上,轻轻扶着他的手往前厅走去。那红色的盖头挡住了视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耳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觉得脚下的路仿佛也变得生疏起来,忽长忽短,平日里闭着眼也能走到的地方,此刻竟有些辨不清了。

因他没了母亲,父亲又是那样的不能见客,便由二老爷和二夫人代坐在高堂之位,代为受礼教导。

贺老夫人与叶老夫人则分坐在左右下首,三老爷与三夫人站在人群中望着这一幕,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叶老夫人见了贺景春这般模样,忍不住用帕子抹起了眼泪。

贺景春被二夫人喂了上轿饭,又在正厅前听二人的教诲:

“晨昏定省不可疏,公婆面色宜细察。莫因小节生嫌隙,温言软语慰心怀。奉养须尽诚与敬,勿以亲疏分厚薄。

妯娌和睦家道兴,不争长短少纷争。互助互爱结情谊,同心协力护门庭。

米盐油酱当细算,洒扫庭除要周全。衣物浆洗勤打理,内外整洁人称贤。

夫君在外奔波苦,归来温汤与热餐。灯下缝补添暖意,遇事相商不专断。

谨言慎行避是非,不与外人论家短。贞静贤淑传美名,邻里称赞家风端。”

贺景春一一应了,又磕了头。

二夫人又给他一枚金锭,是为富贵的寓意,之后便由沉水牵引着到贺景时的前面,由他背着,一步步往门外的喜轿走去。

贺景时的肩膀很稳,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却能感觉到贺景春身上的颤抖,知道他在迷茫,也在难过。

贺景春趴在他的背上,听着身后叶老夫人压抑的哽咽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混在鞭炮声和唢呐声里,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牵着他的心,难受得很。

贺景时听见了他的叹气,压低声音道:

“到了那边万事多加小心。若受了委屈只管回府来说。哥哥虽然帮不了你什么,可总还是能听你诉诉苦。那里人多眼杂,不比家里,有什么事记得多与他商议几句,莫要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憋着。虽说你与他皆是男子,可……”

贺景时说着说着,竟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住了嘴,脚步愈发沉稳了。贺景春听着心中一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回应。

等贺景春坐上了喜轿后,沉水拿着一个黄釉青花折枝花果纹葫芦瓶塞进他的怀里,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带着些许嘈杂的鞭炮声:

“王妃,这瓶子您得抱着,等会儿进门时要用的,可千万别掉了。”

寻常人家嫁女,会在过门时撒些铜板、瓜子、糖果,图个热闹喜庆,可荣康王是皇亲,前来赴宴的人家非富即贵,不贪那几个三瓜两枣的,所以在瓶子里只随意的放了一些意思一下。

轿子缓缓抬起,晃晃悠悠地起了步,唢呐声和锣鼓声震天响,欢快而热烈,混着硫磺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进轿内。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的往荣康王府而去,按规矩,贺景时与贺景明需得在后头跟着,送贺景春一半的路程。

贺府在茱萸胡同的长河巷,而荣康王府在笔管胡同的枇杷巷,临近皇宫的护城河和金水桥,离贺家很远。

马车与轿子不同,贺景春坐在轿里只觉得比以往更加晃晃悠悠。

他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今儿又起得早,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也翻江倒海的想呕吐。

他紧紧闭着眼,手心都冒出了汗,此刻心里怦怦直跳,浑身紧张得不行,忽然感到一阵尿急,只得咬着牙忍着,手心的汗把葫芦瓶都浸湿了。

他闭上眼听着外头的鞭炮声、丝竹声、人声、马蹄声,只觉得这一路很长,长到能把前半生的种种往事、点点滴滴都在心里过一遍。

等到了笔管胡同时,沉水的声音从外面朝里面传了进来:

“就快到琵琶巷了,还请王妃做准备。”

贺景春强撑起精神挺直腰,把手里的葫芦瓶握得更紧了,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景春才感受到轿子慢慢停了下来。

贺景春强撑起精神,挺直腰板,把手里的葫芦瓶握得更紧了,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又过了不知多久,轿子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周遭的喧嚣似乎也静了一瞬,只余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震得耳膜发疼。

他知道,荣康王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