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绛帐孽影(第2页)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带着市井初醒的烟火气。

府里、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洒扫的婆子拖着扫帚走过回廊,洒下一路水声;还有远处厨房传来的劈柴声,厨房里飘来米粥的香气,这寻常人家的晨景,落在这屋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朱成康全当没听见,自去柜子里取出齐国安给他的药。

那是个黑瓷瓶,瓶身上刻着兔儿纹,塞着描金的软木塞,看着虽不起眼,里头的药膏却金贵得很。

朱成康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散开,他倒出一坨在掌心搓了搓,粗粗地往贺景春身上抹了。

嘴角、脖子、手臂、胸口、腿,还有那几处尤为严重的地方更是胡乱涂了一通,动作半分不轻柔,像在抹墙似的,把药膏弄得满身都是,指腹碾过伤口时,贺景春的身子微微抽搐,他却像没看见。

末了还恶作剧般往他鼻尖上也抹了一把,才胡乱裹了被子躺在贺景春的身旁,没过几息时间呼吸便开始均匀起来,竟是睡得沉了。

朱成康睡着时眉头也蹙着,像梦里还在跟谁置气一般。

门外的嬷嬷急得直转圈,手里攥着的帕子都绞出了水。

这都快卯时末了,两人怎的还不起?若是王爷先起身,她们便可进去收那帕子,偏王爷未醒,她们是万万不敢擅入的。

嬷嬷只得住了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廊下挪来挪去,鞋跟敲得地面哒哒响,时不时往窗纸上瞟一眼,盼着能透出点动静。

如松是知道这规矩的,见状便对嬷嬷道:

“嬷嬷把那劳什子给我吧,我去拿帕子便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将装帕子的匣子递过去,那匣子上面镶着银锁,锁扣上还缠了圈红绸。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股蜡烛连着石楠花倚縼的味道飘了出来,那味道浓烈又暧昧,混着安神香奇异地缠在一起。

接着又随着关门的动作而消散了,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只留嬷嬷在门外愣神。

如松刚把那帕子放进匣子里,朱成康已醒了。他素来睡得浅,许是过去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一点动静便能惊醒。

此刻他半眯着眼,眸子里带着初醒的冷冽瞧着如松,倒像在看一个擅闯禁地的贼。

“把窗户开些散味,”

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眼角还凝着几分倦意:

“今日那边的人要来,你只管拦着,也告诉下头的人,让她们不必早来伺候。”

如松应了,静静地将内室和正厅的窗户各架开半边,又退了出去。

男子成了亲,原可以歇十五日的婚假,只是期间若赶上大朝会,却是必须去的,半分推脱不得。

瞧王爷这架势,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懒在屋里了,不出去见客。

朱成康这会子却不管这些,只想今日睡个酣畅。

他侧过身看着贺景春沉睡的侧脸,朱成康忽然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刮过贺景春的唇瓣,那里破了皮,还泛着红肿,是昨夜被他咬的。

“贺景春......”

他低低唤了一声,像在唤一个刻在骨头上的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的扭曲:

“你说,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好不好?”

他的指尖顺着唇线滑到下颌,捏着那点尖尖的骨头晃了晃,像在掂量一件物件的轻重。

贺景春没醒,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朱成康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屋里回荡,带着几分瘆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齐国安,和他说一说 ——

说一说这只温顺的兔子,是如何在他掌心挣扎,又是如何染上他的气味的。

果然到了辰时,刘管事便看见一位穿着黛蓝色蝴蝶暗纹比甲的妈妈,笑眯眯地带着几位女使过来了。

她那笑容堆在脸上倒像画上去的,眼角的皱纹都被扯得发僵,一看便知是皮笑肉不笑。

刘管事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

“这位妈妈可有何事?大清早的,莫不是那边府里有什么吩咐?”

他心里清楚,这威平王府的人素来眼高于顶,此刻上门定没好事。

那妈妈脸上露着得体的笑,眼角的余光却在院子里扫来扫去,语调带了几分阴阳怪气,拖着长音道:

“我是奉了我家王妃的意思过来的。眼瞧着快到辰时了,也没见到新妇过来奉茶,这可是对长辈不敬呢。我家王妃体恤新妇许是不懂规矩,特叫我来请着去那边说说话,也好一家人热闹热闹不是?”

她说着,还故意瞥了瞥刘管事身后的地方,那眼神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她说着这话,刘管事正挠着头琢磨如何开脱,如松却是听到了消息后赶过来了。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硬得像块石头:

“王爷下了令,说是今日不出去,也不见客,更不会去那边。嬷嬷要是怕回去被责罚,尽可在这等着,直到傍晚再回去也使得。”

那妈妈脸色一僵,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正要分说些什么,如松已对刘管事吩咐起来:

“还不派人请妈妈去花厅候着?”

他特意加重了 “请” 字,眼里却没半分敬意,像在打发一只碍眼的苍蝇。

刘管事如蒙大赦,忙带着几人往后头去了。

说是花厅,其实不过是花厅旁边的一处亭子,那里风透得很,早上的日头又毒,保准过阵子就叫她们受不住。

这原是如松的主意,既不得罪又能打发人,横竖威平王府的人本就不必给什么好脸色。他跟着朱成康久了,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朱成康睡得正熟,忽然觉出一股气朝自己这边来,睁眼一瞧,原是贺景春翻了个身,手脚都蜷缩在了一起。

他随即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脑袋已经往床沿上靠了,再挪一挪怕就要掉下去了。

朱成康玩心顿起,伸手将他的身子和脑袋硬扳到自己这边,指尖掐着贺景春的下巴转了半圈,动作带着几分蛮横,嘴角勾着几分促狭,想看看他醒了会是个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