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蒂尔·亚什特的赞歌1(第2页)
荧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她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这不过是你的推测。无论如何,这是背叛。”
“不,这是由我亲手发掘的真相!”那先朱那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那扭曲的脸上,充满了被误解的愤怒与对自身发现的绝对自信,“刚才我也说了,我在遗迹中找到了不少有趣的记载,比如天上的那个异象,荼诃人也曾有过记录。与我们不同,他们将之称为「渴真之天象」,认为那个异象倒映了天外的「真实」之物…对这不义的世界已不应再有任何慈悲,为世界带来「真实」,这也正是我的计划呢!”他再次伸出那双因为贪婪而颤抖的手,近乎于乞求地对着荧手中的鼓伸去,“为了这样的伟业,你们就乖乖地把灵光绝唱交给我吧。老实一点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的。”
“你不会是想要强抢吧!看你的样子,我是觉得有点困难的啦…”派蒙从左钰身后探出小脑袋,鼓起勇气大声反驳道。
“我当然是有备而来的啊!”那先朱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猛地向后退去,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处,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近乎于咏叹的语调喊道:“…让您久等了,黑渊的司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扭曲的、如同墨汁般漆黑的空间裂隙凭空出现。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周身环绕着不详水元素的深渊使徒,缓缓地从裂隙中走出。他手中那柄由污秽之力构筑的长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锁定了荧手中的俱利般地鼓。
“那先朱那这家伙怎么还叫了帮手呀!”派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异乡人,快将你们手中的灵光交给我!”那深渊使徒,克林索尔,用他那沙哑而又充满了威压的声音说道,仿佛在下达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比起你们,它们的力量对我而言更有用处!”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左钰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眼前出现的不是足以让任何冒险家闻风丧胆的深渊使徒,而是一个不听话的、正在上演拙劣闹剧的孩子。他向前踏出一步,将荧和派蒙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先朱那,那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看穿了所有悲剧后的怜悯。
“你所谓的‘真相’,听起来确实很动人。”左钰的声音在死寂的遗迹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被抹去的历史,被污蔑的英雄,被篡改的职责…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怀不甘的人,都为之热血沸腾的故事。你的那位‘读经士’朋友,为你量身定做了一个完美的、足以让你献上一切的牢笼。”
“你…你说什么?”那先朱那被左钰这番话说的微微一愣。
“你以为你挣脱了矫论团传承的枷锁,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从一个名为‘无知’的小笼子,跳进了另一个由谎言与仇恨编织而成的、名为‘深渊’的更大、更黑暗的笼子里?”左钰的笑容不变,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像两颗亘古不变的星辰,散发着足以洞穿一切虚妄的光芒。
“深渊,最擅长的,便是给予绝望者‘希望’,给予迷茫者‘答案’。它会将你心中最深的怨恨放大,将你最渴望的野心具现,然后告诉你,这就是‘真实’。它让你憎恨教令院,让你否定自己的传承,让你将屠刀挥向那些与你一样,被灾厄所扭曲的同胞遗民。它让你以为自己是反抗不公命运的英雄,是揭示世界真相的先驱。但实际上,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线牵引着、在别人搭建好的舞台上,卖力表演却不自知的可怜木偶罢了。”
左钰的话,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那先朱那那颗早已被狂热所占据的心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中了他理论中最脆弱的环节,将他那套自以为是的“真相”,剥得体无完肤。
“不…不对…你在胡说!你在动摇我的决心!”那先朱那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克林索尔咆哮道,“司祭大人!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快!快帮我抢到灵光绝唱!”
克林索尔似乎也感受到了左钰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让他本能地感到战栗的气息。他不再犹豫,怒吼一声,手中的水刃带起一道凌厉的、足以斩断钢铁的蓝色光弧,向着左钰直劈而来。
然而,左钰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对着那道来势汹汹的蓝色光弧,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元素碰撞的轰鸣。那道由纯粹深渊之力构筑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水刃,在距离左钰还有数米的地方,竟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一般,在一阵无声的、极度诡异的扭曲中,凭空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克林索尔那隐藏在兜帽下的双眼猛地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完全违背了能量守恒法则的景象。他正欲再次发动攻击,左钰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
那目光平静,淡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如同神明在俯瞰一只试图撼动天穹的蝼蚁。
“聒噪。”
一个轻柔的音节,从左钰唇边吐出。
克林索尔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源自更高维度法则的伟力,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那由深渊之力构筑的元素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分解、瓦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被“抹除”。并非是被杀死,而是从存在的最根源处,被彻底否定。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却又无声的惨叫,整个身体在一阵剧烈的、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的闪烁后,彻底化作了虚无,连一丝深渊的气息都未曾留下。
“怎会如此…”那先朱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他最大的依仗,那个在他眼中强大无比的深渊司祭,竟然就在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词语间,被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他心中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无尽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尖叫一声,转身便向着遗迹的阴影深处疯狂逃窜,“…这样的话,那么我便只能先行撤退,从长计议了…”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呼,那先朱那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还躲在那边。”派蒙从左钰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空荡荡的祭坛,气鼓鼓地说道,“怎么让他跑掉了,真是气死我了!没想到他竟然勾结了深渊教团的家伙来抢我们的大灵光,还说了这么一大堆的歪理。”
荧的目光却落在了克林索尔消失的地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残破的、似乎并未写完的信件。她走上前,将信件捡起,借着左钰指尖的光芒,轻声念道:
“…尊贵的元帅大人…当然,我深知正是因为窥探了天外的秘密,王国四柱才能有今日之繁荣,机关术也得以突破了世界法则的桎梏…但就技术而言…也实在难称完善…诸神不可轻信,魔天不可名状,若是说有什么能撬动这无灵世界的一角的话,那便唯有吾等人类的意志…”
“……为此,若能恳请王上,得以在贵部统御下,保留部分依照旧式标准制造的机体,或许也能为数代人潜心探索的技术留下一丝火种…”
“早就想到了。”荧合上信件,轻声说道。她回想起那先朱那一路上那些过于精准的引导,和他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还是有点在意…”她又补充了一句,那先朱那口中的“真相”,虽然被左钰驳斥得体无完肤,但其中提到的某些细节,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与不安。
“这样一说,确实从一开始就感觉很可疑,而且祖尔宛会那么说,应该也是察觉到什么了吧?”派蒙恍然大悟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赶紧把大灵光带回花海去,然后找祖尔宛问清楚吧。至于矫论团的事,我记得那先朱那说他也一直瞒着他们。虽然也不排除会有被那先朱那蛊惑的家伙,不过看毕洛他们的样子,肯定是被蒙在鼓里的。有空的话,也去把真相告诉他们吧!”
斯露莎从始至终都沉默着,她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思想斗争。那先朱那的背叛,左钰那颠覆性的言论,以及最后那场如同神罚般的单方面碾压,将她那套早已根深蒂固的、关于“牺牲”与“伟业”的认知,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思考,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总之我们现在就先回去花海吧,免得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派蒙见她不说话,便主动承担起了领航员的职责,大声地宣布道。
无论如何,在经历了那先朱那的背叛与深渊使徒的突袭之后,众人总算是集齐了全部的“灵光绝唱”。当他们重新踏上返回甘露花海的路途时,气氛却不复来时的轻松,反而多了一丝沉闷的压抑。
“说来,从遗迹工场出来之后,斯露莎好像一直都没说过话的样子。”派蒙绕着荧飞了一圈,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偷偷看了一眼在前方默不作声地引路的红色流光,压低了声音,“明明之前一路上都没停下来过,现在这么安静,都有点不习惯了。”
荧的目光也落在那道显得有些萧索的红色身影上,若有所思。那先朱那的背叛,以及左钰那番颠覆性的言论,对这个一直将“牺牲”与“伟业”挂在嘴边的骄傲花灵来说,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她轻声说道:“毕竟经历了这种事…”
派蒙立刻飞到斯露莎身边,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打破这份沉寂:“打起精神来呀,斯露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完成那个…就是那个什么很难记的仪式,然后赶紧解决掉那个大窟窿。等所有事情都完成之后,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毕竟大家都辛苦了一番呢。比如说…唔,不过我也不知道花灵会喜欢吃什么…”
那道红色的流光微微一顿,斯露莎的身影重新显现,她背对着众人,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花灵是不用吃东西的啦,笨飘飘。”她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闪烁着高傲光芒的红宝石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充满了自我厌恶与羞耻,“哎,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白飘飘安慰,这也实在太丢人了吧。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被封印到‘灰余晶’里面,要不然就找个可以一睡不醒的山洞躲起来,直到认识我的家伙都消失好了。”
“说了不许叫我白飘飘,不过真的有这种山洞吗?”派蒙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
荧看着她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吧。”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管啦!”斯露莎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翅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想到被那先朱那那个家伙耍得团团转的滑稽模样,我就羞耻到受不了。反正‘灵光绝唱’都已经到手了,你们要想解决那个什么天象的话,就去花海那边找米希尔或者拉沙鲁好了。总之不管怎么样还是拜托你们放过我吧,你们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好了。”
“唔,虽然你是说过很多奇怪的话啦…”派蒙挠了挠头,有些为难。
荧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轻声问道:“是说‘我的谒颂主’吗?”见斯露莎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又继续补充道,“还是那句‘英武的身姿’?又或者是,‘命定的牺牲’?”
“呜啊,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斯露莎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冒烟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荧,这个时候就别逗斯露莎了啦。”派蒙见状,连忙飞过来打圆场,她努力地回想着,试图找出一些能真正安慰到对方的优点,“毕竟我们一起冒险了这么久,要是半途而废了可不行。而且,斯露莎也有很厉害的地方吧,比如…唔…”
看着派蒙那一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夸奖词的为难模样,斯露莎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委屈地小声说道:“你刚才犹豫了对吧!呜呜呜…别再哄我了…”
荧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说道:“比如行动力很强。比如很有责任感。”
“嗯嗯,没错,”派蒙立刻找到了方向,连连点头,“而且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为了解决那个天象而努力吗?能走到这里也都是多亏了斯露莎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啊对,‘只要不停下脚步继续前进,成为一名卓越的冒险家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的吗?你们是在真心诚意地夸我的对吧。”斯露莎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荧郑重地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真诚:“这是朋友的夸赞。”
左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缓缓走上前,那平静的步伐,仿佛能抚平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创伤。他没有去看那几个小家伙,而是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甘露花海的柔光,落在了那片依旧在流淌着污秽的天空裂隙之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灵魂的深邃力量。
“斯露莎,你认为,英雄的故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没有等斯露莎回答,便自顾自地续道:“是一帆风顺,从无败绩,最终在万众瞩目下完成伟业,被谱写成完美的诗篇吗?不,那不是英雄,那是神话。真正的英雄,是会在泥泞中跌倒,会被谎言所蒙蔽,会因为自身的偏执而走上弯路,甚至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羞愧与绝望的。”
他转过头,那双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星辰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因为他的话而陷入呆滞的小小花灵。
“但是,他们从未放弃。每一次跌倒,都让他们更清楚脚下的道路;每一次被欺骗,都让他们更懂得信任的可贵;每一次直面自身的错误,都让他们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你所经历的这一切,被那先朱那欺骗的愤怒,发现真相后的迷茫,以及此刻的羞愧,它们并非是你英雄史诗上的污点,恰恰相反,它们才是这篇史诗中最宝贵的篇章。因为它们让你明白,真正的‘伟业’,不是一场华丽的、献给自己的烟花,而是一份沉重的、需要用智慧、勇气和坚韧去守护的、对他人的责任。”
他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命与秩序法则的圣光之力在他掌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一顶与斯露莎头顶一模一样、却更加凝实璀璨的双角花冠。
“那顶花冠选择你,并非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完美无缺,而是因为它看到了你拥有承担这份责任的‘可能’。而现在,你正在将这份可能,变为现实。这,才是最值得被夸赞的事情。”
随着左钰话音的落下,他掌心中的光之花冠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了斯露莎头顶那顶真正的花冠之中。斯露莎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流遍全身,那不仅仅是灵光的能量,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认可、被理解的坚定。
她怔怔地看着左钰,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坚毅。
“嘿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随即又猛地挺起胸膛,脸上重新绽放出那份独属于她的、充满了活力的自信笑容,“哎呀,该说果然不愧是我嘛!突然就有动力起来了。”
“既然斯露莎也有干劲了,那么我们就赶紧去找祖尔宛吧,”派蒙见她恢复了精神,立刻高兴地宣布道,“快点解决掉那个大窟窿拿到报酬,我都迫不及待要大吃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