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算定洪流(第2页)

铁鹰带着十几个漕帮的汉子，正用粗大的绳索和木桩，拼命加固着井口附近摇摇欲坠的石栏，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泥水和汗水，写满了力竭的绝望。洪水倒灌的轰鸣声几乎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

白宸和燕无霜顶着扑面而来的冰冷水雾冲到井边。燕无霜的赤足踩在漫过脚踝的冰冷泥水里，身形却稳如山岳。她摊开手掌，七颗铅芯算珠在井口昏黄风灯的光线下，反射着死寂的灰暗光泽。

华尔街的模型在脑中疯狂校准：最佳分水阵型——前三后四，前三颗呈三角，嵌入井底西侧岩缝，引导主水流冲击方向；后四颗呈菱形，沉于东侧缓流区，制造反向涡流减速……阵型成败，关乎下游万千生灵！

燕无霜凝视着掌心的算珠，目光扫过其中三颗颜色格外暗沉、珠孔似乎也比其他几颗磨损得更深的珠子。华尔街的记忆瞬间闪回：谢明远茶碗底黏着的仇人画像，雨天接檐水时对这三颗珠子的长久凝视……这是他复仇名单上最核心、也最无法释怀的三个名字！她抬起眼，目光投向井口下方那吞噬一切的、咆哮着的黄褐色漩涡。

“我下去。”燕无霜的声音穿透水流的轰鸣，不容置疑。华尔街的生理评估警报：井水湍急冰冷，暗流汹涌，水下能见度为零，极度危险！<

/p>

“下面太险！绳子！快拿绳子来！”铁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嘶声吼道。

燕无霜却猛地一挥手，制止了铁鹰的动作。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惨烈的弧度，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绳子？碍事！”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竟纵身一跃！

噗通！

赤红的身影如同投入沸汤的冰凌，瞬间被狂暴的浊流吞没！溅起的水花迅速被更大的浪头覆盖。

“燕姑娘！”白宸冲到井边，冰冷的泥水瞬间漫过膝盖。华尔街的监控瞬间失灵，只有汹涌的浊流在眼前翻滚。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洪水倒灌的咆哮撕扯着耳膜。

一秒……两秒……五秒……

就在铁鹰双目赤红，几乎要跟着跳下去时！

哗啦！

靠近井壁西侧的水面猛地破开！燕无霜的头颅挣扎着冒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嘴唇乌紫，散乱的黑发紧贴在脸上，赤红的胡服被水流撕扯得更加褴褛。她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泡破裂的声音。她仅存的右手死死扒住一块凸起的湿滑井壁岩石，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入浊流！左手却高高举起——三颗铅芯算珠已被她牢牢攥在指间！

华尔街的模型瞬间响应：位置正确！她竟在如此湍急的暗流中，精准地找到了预设的三角定位点！

她深吸一口气（夹杂着大量冰冷的河水），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再次猛地沉入浑浊的水下！

这一次，时间仿佛更加漫长。井口的洪水依旧疯狂倒灌，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白宸紧盯着她消失的水面，华尔街的计时器疯狂跳动。铁鹰和漕帮汉子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秒……十五秒……

水面再次破开！这一次是在井壁东侧！燕无霜的身影更加狼狈，身体似乎被暗流裹挟着撞向坚硬的井壁，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她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瞬间被水流冲散。但她那只高举的左手中，四颗铅芯算珠赫然在握！她拼尽全力，将四颗珠子狠狠按向预定位置的井壁下方——华尔街的模型显示：菱形阵列完成！

完成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被汹涌的暗流猛地卷向井心深不见底的漩涡！

“抓住！”白宸厉喝！铁鹰反应极快，手中早已备好的一根套索如同长了眼睛般甩出！绳圈精准地套住了燕无霜在水中沉浮的手臂！

“拉！”数名漕帮汉子同时发力！绳索瞬间绷紧！

哗啦——！

燕无霜被强大的力量拖出水面，重重摔在井口湿滑的石板上！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呕吐，浑浊的泥水从口鼻中不断涌出。浑身冰冷，不住地颤抖，赤足和小腿上布满了被水下尖锐物划出的血痕，左臂因方才的撞击软软垂下，显然受了伤。华尔街的生理扫描一片警报：体温过低，肺部积水，左臂疑似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听力系统遭受重创，左耳彻底失聪，右耳听力严重受损。

然而，就在她被拖上来的瞬间，井底那震耳欲聋、如同巨兽咆哮般的洪水撞击声，竟诡异地减弱了一丝！紧接着，水流的方向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原本疯狂无序、猛烈撞击井壁的浑浊激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过，在井底深处形成了两道清晰的主次流向！狂暴的能量被分割、引导、削弱！涌入井口的水位上涨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水……水势稳住了！”一个趴在井口观察的漕帮汉子难以置信地嘶声喊道，“那珠子！是那些珠子！”

华尔街的流体模型瞬间反馈：铅芯珠阵列生效！三角阵引导主冲力，菱形涡流反向减压，分水成功！谢明远以恨为记的算珠，终在洪水滔天之际，化作了庇佑生民的镇水之锚！

白宸俯身，将一件漕帮汉子递过来的干燥外袍裹在燕无霜冰冷颤抖的身体上。华尔街的思维在评估她的伤势和后续影响。燕无霜挣扎着抬起头，湿透的长发粘在惨白的脸上，水珠不断滚落。她的右耳努力转向井口的方向，捕捉着那已经变得沉闷、却明显有序了许多的水流轰鸣。琥珀色的眸子越过白宸的肩膀，望向井口，又缓缓移向自己那只因寒冷和剧痛而微微痉挛的、空空如也的左手——七颗铅芯珠，已永沉井底。

华尔街的终局伏笔清晰：珠孔生莲？此刻，唯有冰冷的井水和肆虐后的淤泥。

就在这时，天际一道惨白的裂天之痕撕破浓云！

喀嚓——！！！

震耳欲聋的霹雳在头顶炸响！仿佛天穹都被撕裂！紧接着，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泻，滂沱而下！密集冰冷的雨点疯狂砸落，瞬间将天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井口蒸腾的水汽与暴雨交织，一片混沌。

暴雨中，燕无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道近

在咫尺的、如同重锤砸在灵魂上的霹雳巨响，彻底摧毁了她右耳最后残存的听力！世界的声音，如同被一只巨手猛然扼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华尔街的听觉模型瞬间归零。她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抛入虚无的冰冷。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无声的嗬嗬气音。她下意识地抬起还能动的右手，茫然地摸向自己的右耳，指尖触到冰冷的雨水和……一片死寂。

白宸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和无声开合的嘴唇，华尔街的共情模块第一次感到了滞涩。他伸出手，不是去搀扶，而是指向井口，又用力指向北方河流的方向，用最清晰的口型，一字一顿：“水——分——流——了。”

燕无霜茫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依旧轰鸣、却已不再狂暴的泄洪井口，又望向暴雨白茫茫的北方。她无法听见，却能“看”到井口水流形态的变化，能“看”到周围漕帮汉子们劫后余生般的激动神情。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如同寒夜中的星火，艰难地在她死寂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她不再颤抖，只是用力地、缓缓地点了点头。湿透的身体在暴雨中挺直了些许，如同被风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胡杨。

华尔街的推演指向终章：失聪的狼，将用身体感受大地的震动，在沉默中守护新的疆域。而那颗沉入井底淤泥、珠孔被泥沙半掩的铅芯算珠，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正悄然吸附着一颗顺流而至、陷入淤泥的野生莲籽……

暴雨如注，冲刷着瓮城的惊恐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