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算定洪流
孤山新坟的土腥气尚未散尽,瓮城的天色已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闷雷在厚重的云层深处翻滚,像困兽压抑的咆哮,震得人胸腔发麻。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河底淤泥被翻搅上来的腥潮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瓮城每一寸屋檐和田野之上。这是暴雨倾盆的前兆,一场酝酿了数日的洪汛,正携着上游融化的雪水与连日的阴雨,如同脱缰的怒龙,直扑瓮城脆弱的堤防。
白宸站在新垦田垄的高处,竹青色的旧袍下摆被湿冷的河风吹得紧贴小腿。他摊开手掌,掌心被锄柄磨出的薄茧在潮气中微微发胀。华尔街的洪灾模型在脑中飞速运转:城北玉带河水位已超警戒线,土堤多处渗漏,上游传来的急报显示洪峰将在子夜前后抵达。若堤溃,瓮城北郊新垦的数千亩良田、安置流民的草棚区,将首当其冲,尽成泽国。谢明远遗稿中关于“深沟分洪”、“竹管导流”的设想在脑中闪过,然远水难救近火。
“东家!北堤……北堤裂口子了!”一个浑身泥水的佃户连滚带爬冲上田埂,声音带着哭腔,裤腿上沾满了河岸特有的腥黄淤泥,“守堤的老陈头说……说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华尔街的计时器滴答作响。两个时辰。人力堵缺,杯水车薪。需要分洪,需要引导狂暴的水流,需要……华尔街的思维瞬间锁定了那七颗冰冷沉重的铅芯算珠——谢明远遗物,曾代表七桩血仇,其密度、体积、特定排列形成的阻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奇特的马蹄声撕裂了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那蹄声并非战马的铿锵,也非驿马的急促,而是带着一种野性的、近乎癫狂的韵律,仿佛骑手与坐骑都已精疲力竭,却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策着,不顾一切地狂奔!
白宸猛地转头。
只见通往西北方向的官道尽头,烟尘裹着一人一骑,如同离弦的血箭,冲破沉沉的暮色,狂飙而来!马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西域名驹,此刻口鼻喷吐着浓重的白沫,鬃毛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脖颈上。马背上的人影,一身赤红胡服早已被风尘染成暗褐色,边缘磨损撕裂,镶嵌的森白狼牙在颠簸中狂乱跳动。她散乱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火焰在风中狂舞,裸露在外的脖颈和锁骨处,那狰狞的天狼纹身在激烈的心跳和汗水的浸润下,隐隐泛着不祥的暗红血光!
燕无霜!
她回来了!从大漠的风沙中,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与刻骨的疲惫,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回这方漩涡!
黑马冲到田埂前,长嘶着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动几下,重重踏落,激起一片泥浆。燕无霜不等马停稳,已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般,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她踉跄几步,赤足深陷进湿软的泥地里,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起伏,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住白宸,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杂着不甘与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她身上浓重的汗味、尘土味、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粗暴地冲散了河风的腥潮。
华尔街的危机评估瞬间飙升:她为何此时归来?是闻讯救援?还是……另有所图?她靴底那密密麻麻的刻痕,又添了多少道?
“水……要来了?”燕无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灼痛。/$兰?兰÷|文*学? )?)免?d·费+{阅?t读-:她甚至没有一句寒暄或质问,目光越过白宸,死死投向北方玉带河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岌岌可危的堤坝。她裸露的脚踝和小腿沾满泥泞,几道新鲜的刮伤渗着血珠。
“堤裂了,洪峰将至。”白宸言简意赅,华尔街的思维在快速权衡是否向她透露铅芯珠的计划。
燕无霜猛地抬手,狠狠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和尘土。这个动作牵扯到她左耳垂——那里空空荡荡,只余下一个早已结痂、却依旧狰狞的撕裂疤痕。华尔街的记忆瞬间关联:她埋葬银铃、撕碎过往的决绝一幕。她的目光扫过白宸腰间——那串九连环,仅剩最后一环,在昏沉的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后生!快!快让开!牛惊了!”
只见田垄下方的小道上,两头拉犁的壮硕黄牛,似乎被越来越近的闷雷和燕无霜人马带来的狂躁气息所惊,突然狂躁起来!牛眼赤红,鼻孔喷着粗气,挣脱了赶牛老农手中的缰绳,低吼着,挺着尖锐的犄角,朝着田埂上的人群和旁边刚抽出嫩穗的秧田,发疯般冲撞过来!沉重的牛蹄踏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
“哎呀!我的秧!”“快躲开!”田间的农人一片惊呼,惊慌失措地向两旁逃散。
眼看疯牛就要冲进绿油油的秧田,将数日的辛劳践踏殆尽!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伫立的燕无霜,眼中厉色一闪!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疯牛冲来的
方向,猛地俯身!赤足深深陷入泥泞,整个身体的重心压得极低,侧耳几乎贴在了潮湿冰冷的泥地上!华尔街的物理模型瞬间解析:她在捕捉地面传来的震动波,预判疯牛的步伐轨迹!
就在领头疯牛狂暴的犄角距离她不足三尺,腥臭的鼻息已喷到她脸上的瞬间!燕无霜动了!她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以左脚为轴,腰肢爆发出惊人的柔韧与力量,整个人贴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向右侧猛地旋身滑开!
噗嗤!
她的身体几乎是擦着疯牛粗壮的脖颈和尖锐的犄角滑过!湿滑的泥地提供了绝佳的滑行条件。同时,她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后面那头稍慢一步的疯牛鼻孔间的铜环!
“吼——!”被抓住鼻环的疯牛吃痛,巨大的头颅被一股巧劲带得猛然向侧面一偏!前冲的势头瞬间被打断,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在田埂旁的泥水沟里,溅起一人高的泥浪!而前面那头疯牛,因同伴的突然受阻和燕无旋身带起的泥浆干扰,前蹄一滑,也踉跄着冲进了旁边的荒草丛,被灌木绊住了脚步。
电光火石间,一场秧田浩劫被消弭于无形!
田垄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泥水沟里挣扎的疯牛和站在泥泞中、浑身溅满泥点、如同泥塑战神般的燕无霜。她微微喘息着,右手因方才瞬间爆发的力量而微微颤抖,虎口处被粗糙的牛鼻环勒出一道深红的血痕。华尔街的生理扫描显示:她的听力在方才极限的闪避中,因过度贴近地面感受强烈震动,耳膜受到了冲击,此刻左耳有短暂失聪的迹象。
赶牛的老农惊魂未定,连滚爬爬地冲过来重新套住牛鼻环,对着燕无霜连连作揖,老泪纵横:“多谢……多谢女侠!要不是您……”他浑浊的目光落在燕无霜沾满泥浆的赤足和空荡的耳垂上,声音哽住。.求¨书~帮? _更-新*最¢快\
燕无霜甩了甩手上的泥浆和血水,对老农的感激恍若未闻。她只是侧着头,用还能听清的右耳,捕捉着风中断续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河水咆哮声。她看向白宸,琥珀色的眸子里,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种被风沙磨砺后的、如同戈壁砾石般的沉寂和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水……挡不住。得分流。”华尔街的结论,竟被她以最野蛮的方式“听”了出来。
白宸不再犹豫。华尔街的决策瞬间清晰:信任她的直觉与力量。他探手入怀,取出那个用软布包裹的小包,层层打开——七颗灰暗沉实、毫无光泽的铅芯算珠静静躺在布上,冰冷而沉重,如同凝固的铅泪。
“谢明远的珠子,”白宸的声音在越来越响的雷声中依然清晰,“沉入北门泄洪井,列阵分水。”华尔街的流体力学模型瞬间投射出算珠在井底特定排列形成的湍流引导路径。
燕无霜的目光落在那些铅芯珠上。华尔街的记忆库瞬间调取:谢明远雨天用算珠接檐水的画面,每一颗珠子代表一个仇家……她伸出沾满泥泞和牛血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将七颗珠子一把抓起!冰冷的铅芯触感硌着掌心。
“带路!”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
瓮城北门,巨大的泄洪石井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深不见底。井口由巨大的青石条垒砌,布满湿滑的青苔。此刻,浑浊的玉带河水正从井壁上方预留的几处巨大进水口疯狂倒灌而入!黄褐色的水流裹挟着断枝、杂草甚至小动物的尸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烈地撞击着井壁,激起数丈高的浑浊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绝望的气息。井口附近的石板地面已被淹没,水流打着旋儿漫过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