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章 我是谁(第2页)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想回应,想抓住这根从无尽深渊垂下的蛛丝!
然而眼皮如同焊死了一般沉重,身体如同被冰封在万年玄冰中,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那呼唤声,如同鬼魅般在黑暗的边缘游弋,时近时远。
接着,更多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这死寂的意识深潭,依旧隔着厚厚的屏障,朦胧不清:
“…在…暗河…漂下来的…真命大…”
“…看…他身上…那是什么…”
“…冷的…像块冰…还有…这颜色…”
“…嘘!小声点!…那个地方…回来的…多半…不是人了…”
“…抬稳点…族长说…带回去…不能让外人看见…”
“那个地方…回来的…多半不是人了…”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刺入陈忘川混沌的意识!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们说的是哪里?青铜之城?!他们知道?!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残存的心智。
他感觉自己被移动着,身下是坚硬冰冷的触感(像是竹排?),颠簸摇晃,冰冷的河水(或者是露水?)不时溅到脸上,
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藻腐败的气息。每一次颠簸都牵动腰间的剧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不知颠簸了多久,移动停止了。
他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平稳的地方,身下是干燥的稻草和粗糙的麻布,带着阳光暴晒后的尘土味和某种草药苦涩的气息。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依旧隔着一层膜,但清晰了一些:
“…放…这里…用…老药…裹伤…眼睛…别动他…”
“…看好门…谁…也不许进…惊扰了…山鬼…要遭殃…”
山鬼?惊扰?陈忘川的心沉得更深。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件不祥的祭品,被隔离了起来。
时间在黑暗和剧痛中缓慢流淌。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冰凉的、带着浓烈土腥气和苦涩味道的糊状物被涂抹在他腰间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短暂的、火辣辣的刺痛,随即又被麻木取代。
有人试图喂他喝一种味道极其古怪、腥苦中带着一丝回甘的液体,他本能地抗拒,但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最终只能艰难地吞咽下去。
每一次被触碰,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指的颤抖和那种发自内心的、近乎面对毒蛇猛兽般的忌惮。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体的麻木感似乎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虚弱和…一种奇异的空洞感。
他尝试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黑暗。
依旧是无边无际、浓稠如墨的黑暗。
没有一丝光。没有形状。没有色彩。
陈忘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没有任何改变!他猛地转动眼球,看向记忆中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向记忆中应该有窗户透光的位置…
只有黑暗!永恒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惊恐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几乎是同时,那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立刻在很近的床边响起,带着一种深深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后生…醒了?”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莫要乱动…你的眼睛…被‘地府气’冲了…一时半会儿…怕是…看不见了。”
失明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陈忘川的心口!
比腰间的骨头断裂更让他感到绝望!他失去了视觉!在这陌生的、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环
境里!他成了一个彻底的瞎子!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触摸自己的眼睛。
指尖触碰到眼皮…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肿胀…但就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灭顶的恐惧。
就在他攥拳的瞬间,他感觉到右手掌心那道被葛云衣割破的伤口传来一阵奇异的…搏动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微微跳动。同时,左手紧握着的玉简残片和青铜纹路碎片,也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如同寒冰般的刺痛感,仿佛在呼应着他掌心的异样。
“我的…东西…” 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在…都在。” 老族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
“那块玉…和那块铜…还有你身上…那些…古怪的印子…都在。” 他似乎在刻意回避某些词。
陈忘川摸索着,颤抖的双手在身边的稻草和麻布上急切地寻找。
很快,他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玉简残片和带着奇异纹路的青铜碎片。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指尖划过青铜碎片上那复杂的暗金纹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同时,他摸索到自己的脸颊、脖颈…皮肤上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药味的硬痂。
而在硬痂之下,在靠近太阳穴、耳后、甚至锁骨的位置…他触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如同细小疤痕般的纹路!
触感坚硬、冰冷,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与他手中青铜碎片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地府气”…“古怪的印子”…“多半不是人了”…
村民的低语、族长的隐晦言辞、掌心的搏动、皮肤下冰冷的青铜纹路、还有这剥夺光明的永恒黑暗…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
从那个湮灭的青铜之城归来,他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伤痛和同伴的牺牲…还有他作为“人”的某些部分!
他成了一个行走的谜团,一个带着禁忌印记、被黑暗笼罩、被村民恐惧的…“非人”存在!
而手中这两块冰冷的碎片,是葛云衣用命换来的线索,也是他寻找“幕后人”、揭开这一切黑暗的唯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