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南生 作品

第567章 血肉(九)

北境的风总带着沙砾,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卫子歇站在城楼垛口,手里的缰绳被冻得发僵,指腹的厚茧蹭过冰凉的皮革,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远处的戈壁在月色下泛着青灰,像块被岁月啃噬过的骨头,而更远处的狼烟还未散尽,在天幕上拖出条淡紫色的尾巴,像道未愈合的伤疤。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北境还是燕国之地,他和温北君还在元孝文的统治之下,那是他第一次登上战场,以往为了复仇而学的武功在战场上好像儿戏一样,和那些名为杀戮的争斗比起来他显得如此幼稚。

从无支山到白狼山,无数的燕人和魏人死去后的尸体化作春泥,就在他脚下的土地之中。

曾经威震天下的汉国昭武大将军在降魏之后只是在戈壁种了十年的树,无论是被猜忌也好,还是温北君始终没有与他和解也罢,那个健壮的汉国男人的后半生都在这片戈壁之中度过。

“将军,斥候回报,西狄的先锋营在三十里外扎了寨。”副将的声音裹着寒气撞过来,卫子歇转头时,看见对方鬓角结着层白霜,呼出的白气在灯笼光里散得极快。他嗯了声,目光落回城楼下的练兵场,新招募的士兵正在劈柴,斧头劈裂松木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溅起的木屑在火把的光晕里飞舞,像极了临仙城破时漫天的火星。

“让炊事营多烧些姜汤。”他解下腰间的酒囊扔过去,酒液撞击皮革的闷响里,副将忽然红了眼眶。那酒囊是温瑾潼亲手缝的,粗麻布上绣着半朵栀子花,针脚被风沙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棉絮,像只受伤的蝶。卫子歇看着副将仰头灌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生也是这样把自己的酒囊塞给受伤的士兵,说北境的风烈,得靠酒气挡一挡。

真是好冷的北境啊。

卫子歇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北境,他不喜欢这里的风,他更钟爱于涿鹿县或者是雅安城的风,无论在哪里都给他一种安心感。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妻儿,很多个夜里,对自己父母已经快要忘却的卫子歇会想起温北君,自己的先生是怀着一种怎么样的责任,带着他们这一群后辈在天下的棋局中,向着天下最强大的棋手齐国发起了挑战。

夜巡的梆子敲过三更时,卫子歇回到中军帐。案上的烛火被穿堂风扑得摇晃,映得帐壁上的舆图忽明忽暗,图上用朱砂标出的关隘像颗颗凝固的血珠。他伸手去翻案头的兵书,书页间忽然飘落片干枯的栀子花瓣,是去年从临仙城带来的,边缘已经卷成褐色,却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香。指尖捏着那片花瓣时,忽然想起温瑾潼信里的话,她说齐太子种的栀子开了满院,乐芽总爱把花瓣撒进井里,说这样打水时能看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