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 160 章
人能够和另一个自己讲什么呢？
这个问题大概得去问多托雷。毕竟是一个能给自己切二十几个切片，热衷于观察其他切片的“自己”的家伙。
至少我从个人层面上来讲无法理解多托雷的这个行为。
大概这就是天才和废物之间的区别吧。
如果换做是多托雷此刻在这里同自己的切片被关在一起，大概已经聊得热火朝天起来了吧。
也可能是吵得热火朝天。
至少绝不会像是我现在这样和大大塔尴尬地共处一室，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一样。
我蹲坐在地上一面思考着自己进入这个空间之后的所有细节，偶尔会用余光看一眼另一边的大大塔。
大大塔看起来要悠闲得多，似乎正如他所言的那般完全不担心会出不去的可能。
我想起来刚刚大大塔控制梦境里“莫里茨”的样子，猛地抬起头。
“对了，问你个事儿。你刚刚……”
但是举目皆望，视野里再毫无大大塔的存在。
什么时候？！
我惊愕地站起来，后背在一瞬间遍布一层冷汗。
能够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更何况还是对梦境颇有手段的大大塔，这样的存在……
还是说，其实是大大塔自己离开的？
不，这不合理。明明大大塔自己也说过对这里一筹莫展。他那时的语气并不是在说谎。
所以，肯定是有人……
“莫里茨先生！”
我迅速回头，心脏如同从一万米的高空降落。
“！”
那是倾奇者。
我看到倾奇者，依然是手里抱着那本书的模样，兴高采烈地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稍微踮起脚敲门。
转眼间，我又置身于踏鞴砂的木屋走廊。阳光从后背照来，我感到后背的皮肤烧的慌。
然而这一切不过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秒。就在那扇木门被拉开的时候，周身的场景再次变换，这一次，天空乌云荫蔽，雨水倾泻而下，我站在了烧毁一半的木棚下，看到倾奇者满脸脏污，一身狼狈，低头紧攥着胸口的衣裳。
那被衣裳掩饰一半之下，是人偶在炉心中被烧毁烧黑的手指。
“稻妻城外的绀田村，有一户打铁的匠人家在招收学徒……我会派人将你送到岛上……”
“走吧，我送你一程。”
是“我”的声音。
是……“莫里茨”的声音。
场景转变的速度开始变快，眼前的景象如同转盘一样滚动起来，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闪烁过去好几个不同的场景，就像是记忆的主人也开始厌倦回忆这些内容一样。
我看到人偶和一个弱小的孩子待在一起，我看到有至冬的使者前来与人偶交谈，我看到……
人偶站立在壁仞之上，将什么东西抛进水中。
咕咚——
整个空间被抛进一片黑暗之中。
我摔了一跤，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低声吟诵着什么。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喃喃地、疯狂地、低声地对着什么东西诉说。
“伟大的神明大人在上，我，您卑微的信徒海芭夏，在此恳请您的屈尊聆听，请您将视线投下，赐予您卑微的信徒吧。”
“您的信徒海芭夏赞颂您的伟力，愿付出我卑微的生命和绵薄的力量来供奉您，只求能得见您的尊容，得到您一丝的视线。”
空间里的声音似乎扭曲了一瞬。
紧接着，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得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作为神明，看在你如此虔信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等等，还有谁在那？！滚出来！”
喝厉的声音宛如有一把刀直接贯穿了大脑一样，我感觉自己的脑仁儿都在脑壳里震荡了一下，尖锐地一疼，咬紧牙关也还是泄出一声痛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嗒——嗒——
脚步声停在我的面前，我艰难地抬头，对上斯卡拉姆奇那从冷漠转化为惊讶的神色。
“……是你？！等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苦笑两声：“哈哈，其实，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大大塔晃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转眼间已经不在之前的那片空间。他的意识被抛扔在无限之中，不知道游荡了多久，也不知道将会游荡到哪儿。
希望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吧。
大大塔抱着双臂任由自己飘荡，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个自己别轻易地出事就好。
毕竟……真的很弱啊，也很蠢，明明在那个实验呆子身边待了那么久，却还是把自己的情况托出，以至于被抓住了可趁之机，记忆越丢越多。
如果早点认清现实把身体交给他，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这样想着，大大塔感觉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模具里，灵魂满满嵌合，这一次十分顺利地便贴合了进去，一点难受的感觉也没有，就像是……
专门为他设计的形状和大小一般。
大大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似乎能操纵什么。
“这是……”
大大塔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这一次，不再是堆积的记忆片段或是黑漆漆的无边界的空间，而是一个无比正常的，对大大塔而言却十分不寻常的天花板。
大大塔唰地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穿着的睡衣。
他举起手，看到手腕上积疴的狰狞疤痕，以及手臂上几点可疑的红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感触到了真实。
真实的空气，真实的床和被子，真实的光线，真……
等一下，这些红印……？
大大塔坐在床上凝视着手臂上的红印，他把手臂举得靠近了，眯起眼睛去仔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他歪了一下头，猛地抓住睡衣的衣角掀起！
唰——
嘶——
大大塔倒吸了一口凉气，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又猛地放下衣角。
记忆里面没有的东西，只能是被灵酚香影响后的小小塔精神体被拉到另一个空间后，即从外界来看小小塔睡着后别人干的。
那个变态！
早就说过了年纪大的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还是快五百岁的老男人！一个天天把自己眼睛搞个面具罩着，身上穿些奇形怪状的绑带，这哪里是什么能见人的穿搭？！正常人会这么穿？！
大大塔咬牙在心里控诉着，一时间对多托雷的鄙夷和嫌弃甚至超过了掌控身体第一次接触现实的喜悦。
门被突然打开。
咔嗒。
大大塔吓了一跳，赶紧躺回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装作自己还没醒。
大大塔首先听到的是轻微的脚步声，淹没在柔软的地毯上，若非进入的人刻意放出了一点脚步声，连活人感都感受不到。
跟鬼一样。
大大塔在心里吐槽着。
还是不会敲门，会趁人睡觉上下其手的变态鬼。
那轻微的脚步声停下，就在很近的跟前。
来了！
大大塔放松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真的还没有醒来的样子一样。
多托雷这个时候进来准备做什么？
大大塔在心里思考着，突然有些紧张。
额头上突然落下来一只手，是人类的触感，却没有半分活人该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