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来顾见春 作品

第20章 来尔复往贪不得,素衣玉手莫仓皇(第2页)

  “那也难怪。”僧人轻轻颔首,“般若紫阳这个名字,乃是扶桑国主赐名,在扶桑,般若紫阳乃是国主的继任之人。”

  “在中州,世人大多唤为王储,亦或是,太子殿下。”

  他眼中划过一抹深意。

  “原来你是扶桑国的王储?!”曾不悔惊道,“王储也可以当和尚么?”

  般若紫阳摇了摇头:“王储是不能出家的。”

  “只是我放弃了王储的身份,将它让给了我的弟弟。”

  “那你还真是大方……”曾不悔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那小矬…那人是你的弟弟,为何又要对你下杀手?”

  “扶桑僧侣,非令不得出岛,也不可流离在外。”般若紫阳摇头,“小僧跟随大臣私自出海,违背了僧人的诺言,他来追杀,也是自然。”

  杀了他,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

  曾不悔终于知道,这国君为什么眼巴巴地守着一个一心向佛的人,还派了这么些人来求他回去继任了。

  找个小矬子做国君,也上不了台面啊?

  自然,这话他却也是在心中腹诽,并未说出口。

  只是那般若紫阳却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似的,摇头解释道:“并非是他样貌有缺,而是他品行不端,染……”

  他说到这儿,却话音一顿。

  “染?”曾不悔正听到起兴,岂会让他说一半。

  般若紫阳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染指了国君的宠妃。”

  “呵…..”曾不悔闷声一笑,“难怪难怪,你们这国君,当得也是憋屈,竟要与自己的儿子抢女人!”

  想他永昭王朝何其威风,君上威严,太子尽责,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太子殿下与君上同争一个女人的场景,却是如何也想不出来!

  那样的话,这女子,得有多美!

  他兀自乐着,一抬眼,这才发现那和尚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脑中所想的画面皆被对方一一过目。

  般若紫阳,有这能耐?

  他轻咳一声,敛起心思问道:“若是如此,这宠妃当是极美?”

  般若紫阳轻笑了一声:“那是国君的乳娘,如今应是四五十岁。”

  “噗——”曾不悔正饮水,一口气没顺过来,将自己呛了个魂飞天外。

  “咳咳咳咳咳咳……”

  饶是如此,他还要追问:“这半老徐娘,有什么好的?竟要父子相争?!”

  “她自是有她的法子……”般若紫阳兀自叹了一口气。

  这是曾不悔见到他以来第二次见他叹息。

  一次是为了他的弟弟,一次是为了他的父亲。

  “你与那道……”

  道什么来着…他有些忘了。

  这些扶桑之人,取的名字皆是怪模怪样……还是般若紫阳好记!

  “道经。”对方开口提醒,却又跟着解释道,“他是小僧同父异母的弟弟。”

  果然。

  又是王室相争的戏码。

  曾不悔暗自思忖,殿下临行前,交代他要跟着这般若紫阳,只是对方姓甚名谁,如何身世却是一概不知。如今他二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若是能趁机多套出些话来,日后回去也好交差。

  这一来二回,他竟也忘了这和尚为何能答出他心中所想。

  “啊,我就说么,你们瞧着也不像。”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扶桑没人坐这王位,岂不是要乱套?”

  “呵呵……”般若紫阳笑了笑,“若是小僧死了,道经就能继位。”

  曾不悔恍然大悟,难怪他先前不躲不让,要那小矬子亲手将他杀了。

  “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

  “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小僧‘死了’,他也就不会再来了。”般若紫阳垂了垂眼眸,“小僧出生之时,心脏就生在了右侧,这件事却只有接小僧回扶桑的老仆知道。老仆已经殉道,这件事也就成了秘密。”

  他转过头看着曾不悔。

  “曾施主亲眼目睹,也算是知情者。为了扶桑朝局,般若紫阳未死的秘密,还请曾施主守口如瓶。”

  “尤其是白王殿下。”

  曾不悔还对这四个字不算熟悉,兀自一愣,遂反应过来,白王,那不就是他家那位殿下么?

  “你且放心。”他点点头,“我一定会替你守口如瓶的。”

  只不过他说守口,又不是守别的。

  他写信说还不行么?!

  般若紫阳目光澄明,将他那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

  想来是他心房有缺,自幼便能感常人所不能感,知常人所不能知。他那双眼睛,只消凝神注视着对方,就能将对方所想猜个通透。

  般若寺的禅师说,这是天眼。

  他却饱受其苦,譬如同父异母的弟弟来寻他闲谈之时,心中却在思考着他的弱点,该如何将他除去。

  就算他已经来到这中州,道经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今日他得手,若是不出所料,此时应当已在归途。怕就怕他去而复返,发觉那里没有自己的尸首,亦或是……他想杀人灭口。

  “曾施主。”般若紫阳撑起了身子,“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还是……”

  说时迟,那时快,篝火一灭,四处皆暗。

  一阵风拂过。

  般若紫阳一手拆下佛珠,在手中盘旋。

  他身子端正,嘴皮翕动,像是在念什么。而那手中的佛珠却是越盘越快。

  “喂,和尚,你……”曾不悔怔了怔,刚要站起来,却两眼一翻,蓦然倒了下去。

  四方传来身躯落地的钝响。

  “什…么…”曾不悔勉力挣扎了片刻,却终究不敌那脑中困倦,眼皮有如千钧重,还是沉沉入梦。

  “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好教他先酝酿个盈盈姑娘入梦……”

  失去意识前,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

  他自一片黛蓝色的芳丛中醒来。

  幽香氤氲,暖风醉人。

  此处,真暖和!

  比雪夜里盈盈姑娘的暖房还暖和!

  远处雪山连绵,雪山脚下,却是一片苍郁青草。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一次,他知道这是梦境。

  显然,这个梦,并不属于他。

  耳边隐隐传来女人的呼唤之声:

  “阿吉塞——”

  “阿吉塞——”

  “该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