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扶摇九万里 作品

第918章 骄其心智 欲擒故纵

朔风裹挟着细碎冰晶掠过苍茫原野,自入十一月以来,这似有若无的小雪便成了常态。铅云低垂的天幕下,五万大军的旌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每片雪花飘落都在士卒甲胄上凝成寒霜,行军的车辙印里很快又覆上薄薄新雪,给这支西进的队伍平添几分艰辛。

中军大帐前,袁谭抖落披风上的雪粒,玄色锦袍已被寒风浸透。这位袁绍长子虽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此刻却全然不见世家公子的骄矜之气。他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与身旁的颜良对视一笑:"将军,今日还剩后军三营未查。"

"公子请宽心。"颜良身披兽皮大氅,魁梧身形在暮色中如铁塔般沉稳,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这点风雪,比起当年白马坡的厮杀算不得什么。"话音未落,帐内忽然涌出暖意,谋士辛评捧着铜爵疾步而出,杯中温酒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三人的面容。

"大公子何必如此劳神!"辛评躬身将酒递上,眼中满是关切,"这冰天雪地的,有颜将军坐镇,五万儿郎皆是虎狼之师。更何况长安空虚,以将军之勇,破潼关如探囊取物,公子尽可安享......"

"先生此言差矣。"袁谭接过酒盏轻抿一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间淌下,驱散了几分寒意,"父亲在幽州战事胶着时仍执意分兵西进,足见对长安志在必得。身为袁家子嗣,岂敢因风雪懈怠?"他转头望向颜良,目光诚恳,"况且良将如将军,正是我学习行军布阵的良师。"

颜良闻言大笑,声震四野:"公子谬赞!明日申时必抵潼关,待取下这咽喉要地,长安便如瓮中之鳖。"他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幕,剑眉微扬,"这点风雪,不过是天公为我军壮行!"

夜色渐浓,营中火把次第亮起,将纷飞的雪花染成橘红色。袁谭与颜良并肩而立,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仿佛已看到潼关城头扬起袁氏大旗的胜景。这场雪,终究挡不住西进的雄心。

凛冽的朔风卷着雪粒拍打着古老的潼关城墙,城垛间戈矛如林,玄色“凉”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高明按剑而立,青铜面甲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远处漫山遍野的袁军,身后杜雄紧握刀柄,厚重的牛皮披风被风吹得猎猎翻飞。

作为黑山军旧部,杜雄深知这支新归附梁王的残军处境凶险。三十万妇孺拖家带口栖身于潼关后方,粮草辎重全赖此关屏障。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道:“高将军但有将令,末将赴汤蹈火!”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战鼓声,如沉雷般碾过雪地,五万袁军如黑云压城般漫至关下,刀枪映着残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高明抬手止住城头躁动的士卒,指节捏得剑柄发出轻响。他余光瞥见杜雄已暗中调派弩手就位,心中暗自点头——这莽夫倒也粗中有细。随着袁军先锋营的号角声刺破长空,潼关上下瞬间弥漫起肃杀之气,箭楼处传来弓弦绞动的咯吱声,仿佛巨兽即将苏醒前的低吼。

寒风卷着砂砾扑打在士卒脸上,袁军与潼关守军在苍茫大地上各自列阵。袁谭身披玄铁锁子甲,在辛评的陪同下立于阵前,身后颜良胯下黄骠马昂首嘶鸣,手中大刀寒光凛冽。

颜良猛夹马腹,黄骠马如离弦之箭般冲至关下,声若洪钟般吼道:“我乃袁公帐下大将颜良!关上鼠辈听着,谁敢与我一战?”吼声震得积雪从城墙上簌簌而落。

城楼上,杜雄握紧腰间刀柄,转头看向身旁的高明,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战意。高明却依旧手扶箭垛,目光如鹰隼般凝视着阵前的颜良,良久不言,颜良的叫骂声不断冲上城头,污言秽语如箭矢般扎进守军耳中。那员河北猛将已在关下策马盘旋三刻,赤红面膛因暴怒涨得发紫,刀锋反复劈砍冻土溅起冰碴:“西凉贼子只会缩头当龟?莫不是马超小儿给你们的胆子,还不如路边野狗!”

杜雄按捺不住腰间环首刀,甲胄缝隙里渗出的汗在寒风中凝成冰珠。他踏前半步撞开身旁亲兵,震得雉堞簌簌落雪:“高将军!末将愿率三千死士,斩了这狂徒首级!”话音未落,指节捏得刀柄发出脆响。

高明凝视着关下暴跳如雷的颜良,掌心在箭垛上蹭落层薄霜。黑山军新附凉王,此刻若怯战,岂不是坠了凉王的威名?他猛然转身,披风扫过杜雄面门:“取我的铁胎弓来!”青铜护腕撞在城砖上迸出火星,“你率前军开城,我带弩楼精锐为你掠阵。

随着吊桥轰然落下,杜雄一马当先冲出战壕,身后三千士卒的脚步声震得积雪飞扬。高明背负长弓缓辔出关,望着颜良刀光中跃动的雪尘,嘴角勾起冷笑:这头困兽,也该收收爪子了。

黄骠马四蹄翻飞,踏碎满地冰碴。颜良见城门洞开,唇角勾起嗜血的弧度,猛挥大刀直指来将:“来得好!我乃袁公麾下颜良,报上名来,莫让某家的刀白沾污血!”